「在外文中,名詞各有男女的性別,而貨幣被視為女性名詞。」以「女性獨白之美」引領日本現代文壇「陰性書寫」的著名作家——太宰治,在短篇小說《貨幣》中有如上的開場白。
這是一個以編號「77851」的百元紙鈔為主述的「歷劫故事」。
「我已經精疲力盡,到底自己現在在誰的懷裡,還是被丟進紙簍裡,我完全搞不清楚。」在小說的開場白之後,紙幣以女性第一人稱,歷陳「她」自己的出身如何高貴,以至於六年間流轉於年輕工人的腰間,醫學院自殺學生的手頭,黑市女人的錢包,進而從猛灌白蘭地的陸軍上尉的褲袋,移轉到陪酒女郎懷中早已吸不出奶汁的初生兒最底層的衣服下……
百元紙幣的擬人化,盡訴日本戰後的時代變遷與人情冷暖。其間,紙幣曾經感受到的幸福,來自於寶寶瘦瘦乾乾的背!「再沒有比這邊更好的地方了,我們真幸福。希望一直待在這邊,溫暖這寶寶的背,讓他變得豐腴。」
太宰治的「擬女性書寫」風情萬種,不僅突出少女的嬌貴,同時呈現風塵女子的遲暮之美,以及星星點點地閃耀著母愛的慈祥光輝。
尤其是描寫到在黑市裡穿梭的女人,其雙倍使用金錢的效率,使小說家透過紙幣發出一聲震撼的慨嘆:「說到女人的欲望,實在比男人的欲望來得更深、更驚人、更可怕。」至此,人性的虛榮與貪婪又凌駕在時代價值之上,成為人類的最大癥結,為一位自稱「人間失格」的作家所凜凜然而生畏。
日本現代文學中的女性藝術,在太宰治的手中發揮到淋漓盡致,他的中短篇小說,幾乎篇篇擬女性。其間的角色從青春少婦到女生徒,甚至以「等待」為題,藉由女性幽柔的情緒,抒發作者自我生命的低潮。此外,更以「紙鈔」為名,暗諷女性任人操弄宰制的一生,與整體時代濃厚的哀愁感。
男性作家的擬女體文風,恐怕是人類最古老的文學現象。
自中國古代的閨怨詩、以女性為主軸的傳奇話本,到日本明治維新以後的新一代作家,乃至當代法國女性主義學者所提出的「陰性書寫」理論等,均顯示男作家在投身女性書寫的創作過程中,往往能釋放最大的生命特質與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