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瑪遜河的藥師女神

教堂裡的神父，是會說流利印第安土語的白人，此行，李昂醫生和羅達士醫生來找神父商量運轉醫療船的細節。

原來，羅達士醫生經過好幾年的奔走遊說，取得衛生部和石油公司的資助，建了一艘醫療船，預定專門在亞瑪遜河源頭，剛才走過的這一帶，定期巡迴提供免費醫療服務，辦法類似昨天到小鎮的那輛移動開刀卡車。但是，開刀卡車只能在山區移動，與雨林地帶有大河阻隔，無法過到大河的對岸去，補救的辦法是利用醫療船，在雨林地區大河裡上上下下的游移，定期到有土著聚居的部落，靠岸停下來義診。

這艘船，羅達士醫生驕傲的說：「我早就替她取好了名字，叫 Tsunki Nua，藥師女神，她是住在這一帶的印第安舒瓦魯族人崇拜的幸運神，是維護健康的水中女神，她住在亞瑪遜河裡，專司保護村民的健康。」亞瑪遜河雨林在這一帶的原住民，是印第安舒瓦魯人（Shuar），他們是神祕的縮人頭族。他們如果與人結了仇，報仇的方法是，家族的男丁集合起來，在天尚未全亮時就出發，翻過幾個山頭去仇人家尋仇，一路敲擊著木鼓，唱著祈求神明保佑勝利的歌訣，浩浩蕩蕩，士氣高昂，有時要走好幾天才到，到了仇人的村子，必然是一番群鬥廝殺，勝利了，把仇人的頭割下來，在回家的路上，把頭烘製縮小，然後掛在頸上，光榮返鄉示眾。把人頭縮小成一個飯碗那麼大，需要好幾天的時間，他們先把顱骨取出，把頭皮放入熱沙裡面，反覆加熱，歇歇停停，使之逐漸縮小，一邊唱著歌訣，求神保護他們不受仇人的鬼魂騷擾，向神稟報他們的仇恨始末，正是此仇不報非君子也，請神佑助他們替天行道等等。

舒瓦魯人啊，仇恨心這麼重，冤冤相報何時了？可以原諒你的仇人嗎？可以去除瞋恨心，不與人結仇嗎？戒殺生可以解冤釋結，慈悲心可以化干戈為玉帛啊。

天主教現在來了，信奉天主的人愈來愈多，耶穌基督博愛世人，縮人頭的技術，不再相傳下來了吧。祖愛憶起多年前，在一所博物館看過被縮小的人頭展覽品，面目栩栩如生，當時十分驚愕訝異，沒想到，現在竟然來到了這神祕的縮人頭族舒瓦魯人的家園。

舒瓦魯人，住在瘴癘孳生的熱帶雨林裡，以古老傳統的方式生活著，自然談不上什麼保健衛生了。營養不良、寄生蟲、肺結核、瘧疾是當地最常見的疾病，更令人擔憂的是，他們不相信疾病是由細菌傳染而來，也不相信人類會因年老而衰退物化，他們認為人之所以生病或死亡，是因為仇家請了巫師下了蠱毒，要使得病好，須要請高明的巫師來行儀念咒解蠱。

對於這樣一個停留在古老神祕文化的民族，要介紹西醫和天主教，可以想像是十分艱難的，今日舒瓦魯人用他們的大刀砍樹鋪路，歡迎醫療人員來到，而不再用大刀砍殺仇人，驅趕外人，近百年來，無數天主教神父和修女不懈的努力奉獻，功不可沒。

藥師女神號醫療船的服務方案大致上是這樣的：每個月有三個星期，由四人小組隨船巡迴於雨林周邊的大河，路線隨河流水位作適當調整，打算也駛到祕魯那邊去，羅達士醫生正在與祕魯官方進行交涉申請許可。可不是嗎，舒瓦魯人沿河居住，沒有什麼國界的分別，住在祕魯那邊或是厄瓜多爾這邊，都是會生病的，大河裡的藥師女神，慈光普照喝著同一條河水的每個舒瓦魯人，河面上的藥師女神號醫療船，也慈光普照喝著同一條河水的每個舒瓦魯人，慈光普照下，沒有人為的界線，藥師佛的甘露，遍灑大地。

隨船服務的四人小組，預計有兩名家庭醫生、一名牙醫、一名護士，他們除了給舒瓦魯人治病，還定期打預防針，宣導婦幼保健、飲食衛生、口腔衛生、居住環境衛生、和預防傳染病的方法，也重視心理健康和老人保健。此外，醫療船還打算每年作三至四趟的外科開刀手術，每趟開刀預定醫治十五名病患，外科小組的成員將有兩名外科醫生、兩名麻醉師、一名實習生、一名護士和兩名助理。這些義務的人力資源，主要來自羅達士醫生主辦的「中區安第斯山基金會」旗下的義工、麥瑞醫師主持的美國維吉尼亞民政大學醫學院外科系的學生、和羅達士醫生家鄉昆卡的Azuay大學醫學院的學生。至於所須的消費資金，則由厄瓜多爾衛生部、厄瓜多爾石油公司、及舒瓦魯人管轄區的省政府提供。

小教堂裡，會說舒瓦魯語的修女，同意在醫療船開業以後，擔任隨船服務的護士。修女純樸善良的面貌，由內心發出的慈愛，比任何名貴化妝品塗抹出來的人工美女要美麗得多，她是雨林裡的南丁格爾，亞瑪遜河上的藥叉大將，和大河裡的藥師女神一同維護舒瓦魯人的健康。

大夥兒用西班牙語，把藥師女神號醫療船的籌備事宜商量好了，希望趁著太陽還沒有偏西，趕快過山回程，盡量避免在這兒過夜，麥瑞醫生的美國學生隨身帶了備用的最強劑量的驅蟲蠟燭和消毒劑，因為睡在這裡，夜間恐遭毒蜘蛛、毒蠍蟲襲擊，但是大夥兒極其不希望使用毒劑，也不忍心消耗小教堂有限的補給糧食，所以能過山回去最好。

這時，聽到神父拿著一具老式的電話，是那種電影上看到的，在二次大戰時用的那種老式的手搖電話，用最大音量在跟誰喊話，在屋裡喊了一陣子，又拿著電話機拖著長長的電話線到屋外去，對著天空又喊了一陣，看樣子終於喊通了，原來他是在與鄰村通電話，聯絡回程時間。剛才載大家來的小飛機現在已到了鄰村，把最後一桶油和三包米卸下來後，就可以過來接人了，天候還好，雲層不算厚，今天大概可以回馬卡斯，謝天謝地，今夜不必留宿雨林。

神父開車載大家去「機場」。在村子另一頭的叢林邊上闢出來的碎石子路，短短的不超過一百公尺長，就是機場了，窄窄的碎石跑道上長著雜草，像來時降落的那條跑道一樣。去機場的路上，沿途稀稀落落的有幾戶舒瓦魯人的家園，茅草屋前種著香蕉樹和芭樂樹，點綴著一些不曾見識過的花草，恬靜的小村莊，在亮麗的陽光下，恍如域外隔世。

在機場等了好一會兒，太陽很烈，眾人躲到碎石子跑道旁的叢林裡去乘涼，李昂醫生說，叢林裡有一種蟲，喜歡悶熱，會鑽到人穿的褲腰帶裡面，在腰上咬一圈，奇癢無比，祖愛嚇得立刻思量作選擇，權衡輕重，怕晒黑還是怕腰帶蟲？白臉皮是給人看的，虛榮，紅癢的皮膚將有好長一段時間不好受，長痛不如短痛，於是選擇站在太陽底下等。

在快要晒昏之前，小飛機終於呼呼的來了，「孰苦啊」，地圖上找不到的小鎮，後會有期吧。（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