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九月九日,下午三點多,看著躺在山東省泗水縣人民醫院急診室的丁亞傑老師,我直覺地想喚醒他,但他終究沉沉睡去。在同事楊自平老師誦念的佛號聲中,我的學長、中央大學學生們敬愛的丁亞傑老師,安詳地睡去。
並肩奮鬥 推動經典研讀
一九九一年,當我進入中央大學中文系就讀時,雖曾與當時在同系攻讀碩士學位的丁亞傑學長見過幾次面,但沒有機會進一步往來。當我成為碩士研究生後,某次在中央研究院的經學會議上,再度與他相遇,會後一同搭乘火車返回新竹。那次談話,開啟了我們長達十五年左右的交情。直到他辭世的當天,我竟還有機會聽他談笑風生,且能在最後一刻為他整衣梳髮。
在學術的領域裡,我和亞傑老師曾一同為探索經學思想並肩奮鬥;我的成就雖不及亞傑老師,卻頗能理解他的苦心孤詣。亞傑老師不但是一位勤勉的經學研究者,更是積極的學術推廣者。自從他就讀淡江大學學士班、中央大學碩士班、東吳大學博士班,多年來他撰寫了數十篇經學研究論文、出版四本研究專著,更在校內、校外積極推動經典研讀。
當他還在元培技術學院任教時,便籌組了跨校研讀會。在他的召集下,我們共同研讀了《朱子語類》、《四庫全書總目》、《文史通義》等經典著作。每月一次的研讀會,在他去世前一周正好屆滿十年。到中央大學任教之後,他用心推動大學部學生古籍點書的制度,並利用夜間帶領大學部學生研讀《經學歷史》、《中國社會史》等中外名著。他耐心地探索典籍中的文句,更熱心地和朋友、學生們討論各類疑難議題。我總覺得他的內心有源源不絕的學術動力,不料今後卻再無法聽到他課堂中滔滔不絕的言談。
門戶相望 春風桃李相伴
在中央大學校園裡,我們兩人的研究室門戶相望;我埋首書堆的時間雖不及亞傑老師,卻最直接觀察他與學生的互動,並大略了解他的為人與風範。在寬廣的校園中,總看他微笑揮動右手,親切地回應學生們熱情的招呼。學生們總愛親暱地喊他「丁丁」,說他有「父親的感覺」。
從研究室裡,經常傳來他和學生的談笑聲;我常被吸引而敲門加入,聽他體貼關切著學生的日常生活、課業問題,甚至愛情與婚姻。平日為研究、校務忙碌,周六、日卻也未必得閒;常見他利用假日,與指導的研究生在文學院休息區討論學位論文。
夜深時,他常是一支菸、一杯咖啡,在研究室逐字逐句批改學生的作業或論文。正因為他投注了如此多的心力在學生身上,無論仍在學或已經畢業,學生們總不忘記到他研究室串門子,聽他暢談古今、聽他指點迷津。我總以為今年中秋節、教師節,又將一如以往,看他接待絡繹不絕的學生;不料師友、學生們在教師節前卻只能齊聚在佛光山台北道場,一同緬懷他的音容。
我們同住新竹,平日往來密切,我和亞傑老師早就情同親人,深知他對家人深切的關愛。在與亞傑老師一家人同遊的旅途中,總羨慕他和夫人林淑貞教授鶼鰈情深,羨慕他和公子修賢的無話不談。
尼山獨行 言行永為典範
常聽他說起,每逢年節,總要和老夫人、兄長弟妹團聚,享受天倫之樂。常聽他說起,假日總和夫人外出健行,或驅車親近自然山水。每年寒暑假,他也總要安排和家人出國旅行。在各地的見聞,不但成為他和我們這些朋友聊天的話題,他行走各地拍下的照片,也經常成為他課堂中的輔助教材。
我有幸曾和他們一家人同遊日本京都,更與他多次同赴中國大陸參加學術會議。總以為這次山東的行程,會成為他課堂中宣揚儒學最好的教材;不料這次他卻走得太遠,他將山東之行,當作我們生命課程的教材。
在孔子出生地山東尼山,亞傑老師帶領中央大學九位師生出席山東大學主辦的第一屆「兩岸四地中華文化博士論壇」。九月九日清晨,他面對孔子塑像站立,參加了主辦單位規畫的《論語》晨讀。那天中午,他還和我們在餐桌上暢談會議心得,也多次和我們談起,日後要接辦此一論壇的規畫。
午餐後,他仍興致高昂地問餐廳服務小姐:「從這裡走路到孔子的出生地點有多遠?」總以為,隔天我們便可以一同登上尼山、朝拜孔子出生聖地;不料就在一小時後,卻從醫師口中聽到噩耗。同行的師生都在問:「難道亞傑老師獨自去朝拜他最崇敬的聖人孔子了嗎?」
或許是吧!經歷人世的五十二年間,亞傑老師在家庭中孝順、慈愛,在校園中認真、盡責,在學術界勤奮、精進;他的言行,無不致力於體現儒家之道。此次長途跋涉所到的尼山,竟成為他流連忘返的地方。
然而,他並沒有離我們太遠;無論親人、朋友、學生,都將永遠記得他。「任重道遠」,或許他真的累了。「亞傑老師,學長,您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