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習慣了將單車擱停樓前,那盞最後熄滅的街燈下。暈黃的光,覆蓋車身,影子斜斜地拖曳至腳跟。
我總是在比約定的時間稍早,或在妳背影離去後的稍晚,隔著巷子,凝視著陽台上那扇微敞的窗。
凝視並等待著,窗裡的燈溫暖亮起,浮晃的人影在簾幕後穿梭、駐停。而後才牽起單車,像午夜電影散場後的唯一觀眾,緩緩踢踏回家。並總是想起《新天堂樂園》裡老放映師艾菲多,曾對小多多說過的一則故事。
皇室宴會上,衛兵愛上了美麗的公主,對她表白了心意;但礙於身分懸殊,公主只能對他說,如果你連續一百個晝夜守候在我的陽台下,我願以心相許。
或日或夜,刮風下雨,蜂蜇鳥停。七十天……八十天,士兵一直守候著、凝望著。九十天,面容變得蒼白衰弱,流下眼淚。
直到第九十九天,誓言最後一日,士兵搬起椅子,永遠離去。「別問含意,我也不曉得,你想通了要告訴我。」艾菲多對著陷入情網的多多說。
導演托納多雷的《新天堂樂園》,描述了西西里島小城鎮放映師艾菲多,和著迷電影的男孩多多長達一輩子的友情。艾菲多教導多多放映膠卷,藉經典台詞啟示多多,但也嚴厲告誡他:「這份工作不好,跟奴隸一樣,老是一個人,一部電影看了又看,只能對著葛麗泰嘉寶、泰隆鮑華說話。」
「人生與電影不同,人生,辛苦多了。」愛上電影的人,都有一雙擅於等候和凝視的眼睛。在漆黑的影院裡,在燠熱放映室內,在最後熄滅的街燈底下。
然而人生不僅如此。
窗後的光終也暗去,公主休息了吧,那時我突然很想如多多轉動起放映機,放一部電影給妳看。或帶著妳親自看一看安哲羅普洛斯的希臘、楚浮的巴黎,像多多離開小鎮,走往人生。
直到明白那則故事的含意,再回到天堂電影院,那時的我,或許能告訴老人,一個屬於生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