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大巷弄間的梅門藝廊,綠蔭遮天,黃昏的光影投向王秀杞的石雕作品,妻子曹金霞就地取材在花園隨手剪來幾株山櫻,為展覽增添繽紛。長髮挽成髮髻,瀏海半掩額頭,黑白搭配的套裝為她增添女老師的氣質。「其實,我是農家婦女,因為要負擔家計只念完小學就去工作,直到這兩年才能滿足志趣的和老師學插花。」她說,以前,苦極了,要下田,養豬餵雞,插花?不可能,插秧還差不多。
世代在陽明山務農
聽妻子如此低訴,一身唐裝的王秀杞也點頭說,「對呀,我們都是老農,種田割稻長大的。」舊稱「燒粳寮」的陽明山新安里,王家三代在這兒自給自足,半世紀以前荷鋤插秧的大片稻田,如今已蛻變成山谷深處的上千坪石雕公園,宛如置身翠堤春曉,奇美基金會常在這舉辦音樂會,把音符帶進公園,與石頭結成藝文之好,與花草鳥啼發出共鳴。
長年茹素學佛,有絲「仙氣」的王秀杞望向正專注插花的妻子輕聲說,貧田變公園幕後最大的功臣是她,「我當年費盡力氣,苦苦追來的女孩…」 分明是唐詩〈長干行〉描述的「妾髮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那種情節,卻又不能算兩小無猜,「我們童年雖生活在同一個山谷,但是沒玩在一起,男孩騎馬打仗,女孩子扮家家酒。」王秀杞與曹金霞比鄰而居,世代在陽明山務農。陽明山這三個字往往帶來富足的錯覺,事實上,在尚未開發成觀光區的舊時代,就是一望無際的高山與稻田,農夫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農婦在家洗衣燒飯,到了王秀杞這一代,才有機會因國民義務教育而一路讀到大學。
「我是幾十戶人家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不過,曹金霞是女孩,順著「無才便是德」的宿命,小學畢業後外出賺錢養家。
癡傻站在田邊小路
小學同班歲月都赤著腳,用花布包將便當纏在腰間,彼此沒有留下什麼特殊印象,直到高中時參加小學同學會而再度重逢,王秀杞對曹金霞一見傾心,像對創作的狂熱一般,那愛情分分秒秒跳出來,迫使自己穿著卡基制服,課後追隨她的身影。
那時,曹金霞先入社會在山葉鋼琴當調音師,王秀杞來工廠找她,她就拜託同事撒個小謊說,「金霞已經下班啦,小鬼,你快回家吧!」事實上,她只是躲在辦公室找事情拖時間,希望對方知難而退。
但,王同學不肯走,就癡癡傻傻站在田梗邊的小路非等到不可,一出門,既四眼相對見著面,曹金霞只好抱著平常心,當是同學般一路閒聊回到家。十七歲的純純之愛緩緩在兩人心中流過,沒多說什麼,也沒做什麼,早熟的王秀杞就是天天執著來跟她見面,見到面,送上一束自家農園栽種的白色茶花,然後才安心回家做功課,「所幸也沒耽誤,踏過聯考窄門考上藝術大學,我當時真的有點擔心。」
心頭漾起花香與溫柔
花氣襲人,曹金霞把綻放的白茶花放在鼻尖下,聞著香味,也真實的能感受到對方一片癡心,心頭漾起無比溫柔。之所以由遲疑化為逃避,跟媽媽的不捨有關。媽媽是典型含辛茹苦的農婦,勞心勞力養大八個孩子,知道家族人愈多,女人愈辛苦,從早到晚沒一刻休息,「女兒,媽媽走過的路,只能往前,已無法回頭,時代慢慢在變,妳又在外頭工作過,不能因為嫁了人就放棄外面的世界。」
媽媽給女兒的千句叮嚀,最重是「別受苦」那幾句,彷彿在中國叮了幾十世紀,曹金霞也認為有理。自己本嚮往輕鬆寫意的生活,上有公婆,下有姑叔,很顯然無法自由自在。就不知這癡心會是永恆或轉折?她也不禁在靜夜裡經常自問。
眼見曹金霞接受媽媽相親的安排,王秀杞沮喪到無法上學,這翹課對良家子弟來說,大事太不妙,曹家也有點心軟,兩個人的確匹配呀,只要女兒能勇敢面對長媳的艱苦,
「反正跑不掉了啦!」如今想來,曹金霞還記得他背書包站在田間小路等她的情景。「還好,雖然為了我翹課,卻沒耽誤到學業,成為田徑健將外,功課名列前茅。」顯然,這早開的戀愛之花具有正面的激勵能量,雖然青春年紀就交了女朋友,卻沒被沖昏頭,但因身高腳又長,站起來有模有樣,王秀杞在士林高中常代表學校背誦論語,打穩了儒學基礎,對日後石雕取材助益良多,揮灑出文武雙全的風采。
王秀杞.曹金霞小檔案
王秀杞
1950年生於陽明山,藝術大學畢,現任台灣淡江大學副教授及台灣明道大學時尚藝術系教授,石雕全台聞名。作品有〈龍的傳人〉、〈五虎碑雕塑〉、〈牧童 Shepherd〉等,在公共藝術領域耕耘已久。
曹金霞
1950年生於陽明山,陽明國小畢,曾任職於紡織公司及山葉鋼琴,婚後專職主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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