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首府濮陽在河南省濮陽市)國君(四十四任)平侯(名不詳)逝世,子嗣君(名不詳)繼位(四十五任)。衛國有一個逃犯,逃到魏王國(首都大梁在河南省開封市),因精通醫術,給魏國王(一任惠王)魏罃的王后妻子治病。衛嗣君要求用一千二百兩黃金交換逃犯,經過五次交涉,魏王國五次拒絕。
最後,衛嗣君不提贖金,而願以左氏城(山東省定陶縣東)交換,官員們阻止說:「用一個城買一個逃犯,實在不值。」衛嗣君說:「這你就不知道了。治理國家,不能因小事就疏忽它,不能因擾亂不大就輕視它。法律的尊嚴如果不建立,刑罰如果不能執行,雖有十個左氏城有什麼用?法律尊嚴得以確保,刑罰得以貫徹,就是失去十個左氏城,又有什麼關係?」魏罃說:「人主的欲望,不滿足他,必有災殃。」下令把逃犯交還衛國。
衛嗣君這一番話,擲地有金石聲,必須有此觀念,法治才能建立。然而,我懷疑發生過這種怪事。衛國當時已衰弱到連侯爵都不敢亮相,而自貶為「君」,「君」跟魏王國的「王」,相差十萬八千里。真有逃犯,而且該逃犯又給王后治病,衛嗣君就不可能提出這個要求。只因衛國不過一粒綠豆,此時只剩下首府所在地的濮陽(河南省濮陽市)一個大城,左氏(山東省定陶縣東)雖是城外一個小鎮,用來換一個逃犯,並不符合國家利益,只符合衛嗣君一個人的利益。
他跟逃犯之間,恐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私仇,必欲得之而後快。沒有抓回逃犯,衛國還是衛國。衛國不過幾個左氏城大小,恐怕不斷洩憤之後,世界上便沒有了衛國。這是流氓的鬥氣態度,不應是掌握國家命運人物的鬥志態度。而且,即令衛嗣君發了瘋,非要得到逃犯不可,魏罃也不會在乎他這個小頭目,竟認為拒絕了他,他會帶給魏王國什麼災難,衛國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魏王國不帶給他災難,已是上帝保佑。
然而,魏罃先生的話,卻是一種暗示。暗示中國人如果不能滿足「人主」的欲望,無論該「人主」是什麼東西││或主席、或總統,都鐵定不祥。有此一念,「人主」就福如東海,平民就只好為了滿足「人主」的欲望而活,代代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