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處水果攤,櫃台上一包包青綠色的東西,走近一看,原來是情人果,鄉下叫它「檨仔青」。本來想買的,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打消念頭,因那不太天然的色澤與我記憶中相去甚遠。
國中時有個同學家種了好幾株土芒果,放學時常邀我去她家撿拾被風打落的青芒果。往她家的路上,必得經過墓地,天色猶亮時倒還好,但若是為了撿拾青芒果而錯過最後一抹夕陽的餘光,我就得鼓起勇氣,奮力踩著踏板,低著頭斂住視線,獨自騎腳踏車經過那幾座在幽微路燈下更顯魅魑的老墳。
前方車籃裡那些青芒果獨特的香氣隨著風的吹拂滲入我急促的呼吸中,莫名的,卻也使我在恐懼中夾雜著開心與滿足,它們巧妙的融合成一種複雜的情緒,達到一個奇妙的平衡,就如同醃漬檨仔青時,糖的分量與青芒果的比例,必須剛好是一種完美的平衡,才是我最喜歡的酸甜滋味。
青芒果撿回家,削皮去籽切片,用一些鹽巴搓揉殺青後再用清水漂淨,然後找來洗淨晾乾的醬菜瓶,一層糖一層青芒果的堆疊封入瓶中。封瓶之後,我把它擺在書桌下的陰涼處,開始充滿期待。每天早上上學時看一遍,放學時再拿出來看一遍,那是一種等待驚喜的過程。
當時,沒有標準流程,也沒有量杯量匙,完全是瞎子摸象,糖與青芒果的比例是憑目測與感覺。因為技術的不穩定,每次做出來的檨仔青酸甜略有差異,有時太酸,有時太甜,但也有幾次可以完全感動我的味蕾,讓我不禁為自己的手藝與先人的生活智慧拍手叫好。物質的困乏常可以琢磨出人們的生活智慧,就如同酸澀的青芒果,經過粗鹽殺青,糖漬的過程,就蛻變成酸甜的好滋味。
那幾個夏天,我常和同學帶著各自醃好的檨仔青到學校,囫圇吃過午餐後,躲到校園西側的木麻黃樹下分享彼此的成果。鼓噪的蟬鳴中享受寧靜的片刻,酸甜的滋味潤澤被炎陽焦炙的胃口。我們在樹下吹風,傾訴閒談,完全沒發現,手中的玻璃罐子像只魔法寶瓶,偷偷裝下兩個十四歲少女的青澀人生,糖漬封存,成為日後的酸甜回憶。而木麻黃樹下那個小小的天堂,便是記憶中最寧靜最清爽的寧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