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大病室一O六號
一隻生命之鳥被囚在這裡
肺腫瘤
要開刀,要切除肺的一部分
不論瘤是良性,是惡性
被割開的胸腔
是一片晴朗的天空
是鳥曾走過去,又將要飛過去的輝耀的境域
一九七一年三月
那隻生命之鳥復活了
那片永恒的青空復活了
——選自《混聲合唱》
吳瀛濤(一九一六 ~ 一九七一)一九三四年台北商業學校畢業,在學期間對詩的寫作有高度興趣與學習。一九三八年參加「台灣文藝聯盟」,次年開始日文詩創作,及後再就讀北京語高等講習班並旅居香港,與戴舒望(中國象徵派詩人)等人交往,同時以中、日文發表詩作,以致在台灣文學由日文改為中文刊載時,他沒有遭遇到同時代文藝人寫作用語轉換之苦,甚至要學習中文的關係被迫停滯寫作。
他同時也是台灣民俗文化研究者,出有多本著作,是一講究學問的人。曾在《笠》詩刊連載「現代詩用語辭典」,並提出「原子論」詩論。
在二戰結束前,吳瀛濤即返台,一九四五年任職台灣長官公署國語通譯,後轉職省菸酒公賣局,直到退休。台灣至一九八七年始解除戒嚴,而其在一九七一年才五十六歲就因癌症病逝,亦即他做為社會的鏡子或者溫度計的詩人生命,都處在白色恐怖的戒嚴時期,他必須小心翼翼奉公守法不敢違(政治)忌;對於目睹時局的變亂感觸,他的詩人正義,只能以暝想的方式禁閉在沉默寡言的狹小胸室裡。
因此,他看待要「被割開的胸腔」,如是獲得復活的「是一片晴朗的天空」,他的「那隻生命之鳥」也復活了,感到解放的愉悅。「不論瘤是良性,是惡性」他仍要為「那片永恒的青空復活了」「那隻生命之鳥復活了」而欣喜。
這首詩是他一九七一年得癌開刀前在病床上所寫的,也是他生命即將結束前所寫的。就在那僅留的短暫日子,他用「喜獲可以自由飛翔的晴朗天空,從而他的生命之鳥也復活了」,來無視於死亡的逐步逼近。其對生命的自由的渴望,隱忍到生命就要逝去的最後一刻才說出來,令人鼻酸。
〈天空復活〉這一題目的詞語就極富詩味與意涵。放之於今日,做為資本家下屬的受薪人,都在沒日沒夜的工作,他(她〉們不僅看不到自然上的天空,也因無暇而失去了精神上的天空,生命之鳥已習慣於無生命的框罩在程序化的鳥籠裡。在產能至上、研發至上的現代化工業社會裡,一切都可以是人造的,包括人造的無天空的世界,因此根本已無天空需要復活。 附註:吳瀛濤的兒子現任和平醫院院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