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早安。
這裡的清晨,類似妳伸懶腰的眼睛,安靜而清澈,透過白色的窗簾,顯現出迷濛的光影。推開窗,即可望見灰色紛亂的屋頂,起先以為道路的鋪設必定複雜,但我從未迷路,屋舍的另一端,即是前往海洋的路線,只需穩穩地踩在每一個石階上,直行,轉彎,眼前將有一片海洋,我總在白日前往,夜晚再踏著長滿青苔的石階回家。
風微微地灌入房間,經過床、衣櫃、沙發、小型收音機、浴室,再溜出窗口。穿著妳送我的裙,倚著窗檯,想著妳那裡,會是怎樣的光景。
遠方的風向球,逆著風,緩緩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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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到妳的房間,狹小而擁擠,書、衣服散落一地,毛線從客廳延伸到臥室,我說妳真像貓咪,妳沒說話,只遞給我一杯水,然後鑽入沙發。
我推開窗,灰色的水泥牆撞上眼睛,我仔細尋求一些光亮,遠處屋簷與牆面切割出些許空間,幾隻鴿子正在水塔旁的空地啄食。
「妳知道嗎,」她放下手邊的書,用手肘撐起身體,直盯著我的眼睛。
「如果我是貓,那你就是正常不過的人喔。」
我把玻璃水杯對著妳,看見妳澄澈的眼睛,在水波的晃動下不斷扭曲變形,妳同時也透過玻璃杯看著我(或許看穿我不似妳那樣單純的心思而顯出猥瑣的貪婪?),我有些緊張,卻不願服輸。維持了幾秒,好像被對方偷偷搔癢般,兩人同時笑出聲來。
那天之後,小貓,我就覺得我們必定有一方,因畏懼而離開。妳單純,喜歡編織,無論是毛衣圍巾還是夢境,而我則是躲藏,誰會相信我愛上了一隻貓呢,但我確確實實與妳同窩在房間,一邊看書,一邊吃著貓食。妳總說,妳不想像他們一樣,所以白日的時候,我們大多躲在床底。拉上窗簾的房間,幽暗,但卻安全,我們靠得很近,妳的眼睛有些微的血絲,爬在眼眶邊緣,瞳孔的地方,我看見自己,困在妳的眼睛裡。
「我想去另一個地方,隱密,離海很近,可以看見日出與屋頂。」
妳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我幾乎就要聞到臨海小鎮的氣味。
「那麼,怎麼樣到達?」我覺得我們就要睡成一列,即將啟程的火車。
「閉上眼睛,就會到了。」
經常是,妳安心地睡了,而我醒著。我知道,妳只需閉上眼,我就再也無法逃脫,困在妳的瞳孔裡。
想過逃脫。想過死亡。想過,如果妳厭倦。想著我們,睡成一列火車,穿過別人的嘴巴。想著閉上眼睛,醒來,真的來到妳說的另一個地方。
橘黃色的微光隨著海波搖擺、晃蕩,空氣也被暈染,漸漸溫暖起來。我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活在妳的眼睛裡,但我的確聽見遠方市集的喧鬧,並且嗅到陣陣的海潮氣味。
小貓,妳仍沉睡著嗎?
我這裡,已經是早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