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覆轍姊姊,成了女渡海者,也是單程票之旅。妳在父親娶了姊姊的同學後,妳在那一刻舉行著自己原生家庭的感情告別式。妳也上路,複製姊姊。
妳搬離了住了多年的家,虎姑母的那個家,比靈骨塔還陰冷。妳看到虎姑母坐在陰幽處,她忽然說,查某都是留不住的,妳們比父親還浪蕩。
虎姑母家的窗台前盆栽裡的花都枯了,葉子萎了。虎姑母也老了,以驚人似的曇花消隕速度謝去。虎姑母以她那高八度似割玻璃的聲音轉化成諳啞的嗓調,她說妳要自由飛,我知影妳的鬼心思,妳要走就就好好走吧,自己的女兒也四界趴趴走,何況是別人家的女兒,那裡留得住,都是白白飼養的。
那一刻妳彷彿看到藉天使之手擊打埃及法老王的摩西,附靈在虎姑母的身上,虎姑母也有軟弱與慈悲之時。
妳拖著一個大皮箱和一只裝滿書的小皮箱,站在門口看著虎姑母。突然知道,這女人喪失力氣後所呈現的落寞。妳心裡好想擁抱她,可惜妳怯弱,這造成妳離鄉前的遺憾,畢竟虎姑母是養母,可憐的姑母啊。妳看見她把一生的精力全拿來對付生活,肩挑天公降諸於窮人的重重擔子,她沒有自己,她眼裡只有孩子和鈔票。
至於妳自己的母親呢?妳想改嫁的母親反而不如姑母,母親不願看妳們長大,她有了自己的二度婚姻就不願再見妳們,但妳後來想也許母親是慈悲的吧。
生活的快樂在虎姑母的身上已有漸行漸遠的姿態。妳記得曾經在電視上看到一頭因難產而死的母象,一旁目睹過程的公象,自此不吃不喝,絕食而亡的景象。
妳當時認為,那就是愛的表達。愛的表達還包括,未犯案的父親在妳童年裡有過那麼幾年的時間,在他臨睡前,總是念書給妳聽。常常妳看見他自言自語地念著,不論妳有無反應。念書的第一晚,他還沒念完第一章就打了瞌睡,書皮斜斜地倚在他多肉的大腿上。窗外的美好小村落,曾經在燈光霧濛明滅裡,宛如天使降靈大會,一切只因妳的父親還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