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過了一會兒後,小聲地說:
「我自從吃了抗肺癌的標靶藥物後,最近已經開始有拉肚子的副作用,所以我不喜歡出去外面吃東西,因為平均兩小時,就要拉一次肚子…。」
我想起老媽從年輕開始,就不喜歡在外面的廁所上一號。加上我知道老媽平時是絕對不輕易「示弱」,於是我順勢說:
「乾脆跟餐廳先訂一桌的餐,我們再拿回家吃好了。」
「好。」這回老媽回答的很乾脆,沒有附帶要邊吃邊談佛法的條件。結果當晚全家大團圓時,氣氛非常的好。
隔天早上,大嫂打電話給我:
「我們約了媽媽明天到北投吃日本料理。」
「真的?」我一副不可置信,因為大哥大嫂多次跟我抱怨,自從老媽罹癌後,不論如何對媽表示關心或邀約媽聚餐,大部分都只有被罵、被拒絕的分,沒想到這次竟然還能順利約老媽出去吃飯。
「大嫂妳怎麼這麼厲害?」
「你大哥剛剛打電話時,一開始還是被媽拒絕。」
「那妳怎麼還有勇氣再打電話給她?」
「後來我想一想,昨晚聚餐時,看媽要站起來拿個柺杖都抖得那麼厲害,發現她吃了標靶抗癌藥物後,身體真的差很多,唉│,我知道她其實只是嘴巴硬而已,其實她還是喜歡熱鬧,喜歡有人關心的。」
「對啊…。」
「所以我就再打電話邀請媽媽,並跟她說那家餐廳,其實是她以前推薦給我的餐廳。」
「聰明。」
「結果媽才勉強答應了。」
「嗯,太棒了,我覺得大嫂您才真的是『生命魔法師』啊。您昨天看到老媽的身體雖然已經很虛弱了,但是因為她的『自我(我執)仍很強』,還很想繼續『教化』我們這一群『凡人』,只不過最後仍妥協了。」
「…。」「您能放下身段,放棄以前的互動模式,甘願冒著繼續被老媽莫名其妙痛罵的可能,嘗試說服她帶她出去透透風,表達您跟大哥的關心,和想多陪陪她的心意,真的太了不起了。」
「您看到外表堅強的媽媽背後,渴望被關愛的需求,用慈悲心克服被罵的挫折感,並深入體察老媽的狀況,不論是身體上的不如前,還是心頭上的不服輸,透過這些同感的法力,就讓您變成能改變頑固人際關係的『生命魔法師』了。」
「沒那麼厲害啦,但我贊成貼心的同感是一種慈悲,它才是生命最大的法力啊。」(下)
(作者為中山醫大附設醫院緩和病房主任 周希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