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大茶樹,我以前不知道,這樣的普洱茶過去從來沒喝過。
過去的二、三十年,我好幾次跟普洱茶面對面,都失之交臂。

上世紀九○年代,我住在回歸前的香港多年,在大小餐廳喝過無數香港人稱呼的「普洱茶」(現在恨不得給它加兩個引號)。
就是那種暗紅色,愈泡顏色愈黑,茶味卻不會濃釅的「普洱熟茶」,直到現在,海峽兩岸的大部分人仍然在喝這樣的「普洱茶」。
它是經過人工堆放,加濕升溫發酵,用幾十天的人工加速老化,達到十數年陳茶氧化效果的普洱茶,最簡單的說法就是「速酵茶」。
這是計畫經濟的七○年代「勐海茶廠」的貢獻。
它有陳茶的顏色和近似的口感,但沒有陳年普洱的深厚和沉著回甘。按照骨董界的行話說,「這是做舊的茶。」
我那時以為這就是普洱茶的全部,但也沒把它當成真的茶,港人習慣的普洱+菊花(普菊),對我來講,只是平衡桌上生猛的海鮮,去油膩的飲料而已。
那時雖然不懂普洱,但我會喝茶,不過一向偏愛江南的頂尖綠茶———龍井、猴魁,誰叫我出生在上海呢。
江南人的偏見根深蒂固,即使走遍了世界也沒用,它,妨礙了我對普洱茶的進一步認識。
後來我去過雲南大理和麗江多次,也沒跟普洱茶產生火花,等到港台興起普洱陳茶旋風,搶買紅印、綠印同慶號茶餅的時候,我已經回歐洲了。
住在巴黎,遠望著這股普洱熱潮,覺得就像黃花梨家具熱,一陣風的炒作而已,我還是享受自己的雨前龍井和太平猴魁。
還有台灣朋友寄我的凍頂烏龍。
到上海開了工作室,我依然保持對茶的細膩偏好,每年春天跑到杭州龍井住下,等著品嘗獅子峰茶農摘下來的春芽,清明太早,穀雨之前正好,買回去就喝一年。
對猴魁的喜愛,源於我這十年浸潤在古徽州的大書裡,經常沉湎在黃山周圍的古村。我驚嘆它的碧綠,葉片站在水裡,就像冉冉升起的一棵翠樹,太嫩了。
我買茶,都在茶農家裡,我不太相信這幾年的大陸茶莊。
後來,還迷過一陣江西瑤里的高山「崖玉」茶。
仍然跟普洱茶無緣。
〈《山外有山》作者序˙積木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