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必當有所取捨。在絕無十全的人生歷程之中,此一命題又常顯示取捨難定、顧此失彼的苦澀況味。
生命動力發揮它「表現」的渴欲,就三不朽言,士人多數奔競於「立功」,那是因為它立竿見影,收效迅速而具體之故,較之立德難能,立言遲緩,它確是最為過癮的一途。只是立功之路又常是坎坷險阻,成大功者,非得有「能忍人所不能忍」的耐力不可!耐力不夠的常是在一度,或是屢屢躓踣之後中止前行或改弦易轍。坐使才智表現有如彗星一現,終不能有如紅日昇空的光耀顯赫,古今同理,曷其可歎!
情愛的互補當然是人性之所必需,人生之中比重足可與立功相等。如果情愛的花樹已經萌芽,眼看花葉燦美之期不遠,偏偏在此時事功之途的曙光乍現,驅迫他非得全力以赴不可,那樣的似水柔情只能割捨,銳身去奔赴那荊榛迢遙的封侯之路;或是已明知仕途艱險,不願跋涉,就此在水一方伴守伊人!
這就是魚與熊掌,事業與情愛不能得兼的人生不全原型了!
如唐傳奇名篇〈鶯鶯傳〉中的張生(作者元禛自況),遇見的是「千秋絕艷」才藝不凡的鶯鶯,情愛既篤,樣樣都好,苦的只在她不是「五姓女」,不能對力爭上游的元禛有助。割捨情愛,奮志青雲,等到他從青雲之上摔將下來,轉思賡續前緣,那已是重來崔護,人面桃花全非了。
再如《浮生六記》中,沈三白與芸娘這一對相知相愛的鶼鰈。三白聽從了芸娘「君畫我繡,可樂終生,不必作遠遊計也」的提議,放棄仕途,不事生產,殊不知文士瀟洒敵不住生活現實,貧寒侘傺,牛衣對泣,在芸娘香銷玉殞之後,這悽悽惶惶的三白直落到才秀人微的感傷之境。
以上二例說明了顧此失彼、抉擇之難的弔詭,是無解。所以紅巾翠袖常搵英雄之淚,而情愛相守又不無志未得伸之悲。
(本專欄隔周三刊出)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