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莫名的牽絆,走入迷濛的暮色。是冬了,這風的感覺。
折入大舅媽家旁的那條巷子,風,打涼我的身子。路旁有銀合歡晃著、馬纓丹蹲著,路面則有些乾枯的碎葉躺著。走在這久未行經的小道,有種遁入隱世的恍惚,淡淡的蒼然。但行至路尾,兩側引頸探我的銀合歡,卻使視野有了拱門的趣味。
我穿行「拱門」而出,一轉向,北風如注,而我已走上水庫公路。我望著水庫,水庫積水粼粼晃漾,銀合歡中,突然竄出一隻白鷺鷥和三隻小鴨,一時之間,也看不出是小水鴨,還是小土鴨。不遠處,北方的水衝上了另一條路,激起了水瀑,濺濕了路面。
我頂著風,負手而行,遠方的水面,禽鳥處處,兩旁林樹紛立,這讓我聯想起了歐洲某些河流水域……
往前走,東方的水域裡,枯枝如絲,垂在水裡。我把手放下,傾身前行,有那麼一剎那,視野所及,萬物歸空,彷彿此天此地僅我一人。這時,呼吸如泵浦運作了起來,氣息似穿梭在幽徑的風,在我體內逡行。而手刀至小臂處,帶著風,那些風好像流蘇,輕巧的掛著。
步入另一個路段,水庫之水漫出的區域,石牆殘立,間有無頂的破垣殘壁。當我無意間,穿視路旁的銀合歡,別有一種淒惻之美。波紋自北向南鋪陳,樹葉不停的搖晃,細草如髮飄逸,但抬頭一看,天空的雲卻鎮靜非常,冷眼俯視大地,令人訝然。
我彎過一戶人家,頓覺這樣走路,別有一番趣味。初行走的一點微涼,現已不在。我傾身而行,視野停佇帽沿之前,天地不寬不闊,心境卻因這靜定而天寬地闊。
我走上了一條由西向東的柏油路,其南之荒田裡,滿是白茅與某種不知名的草,北風不停的吹著,它們如波盪漾,光影流動成規律的線條,又好像有音樂深藏其中。
從水庫公路出來,接上濱海公路。一眼望去,海濱草地上,好多的羊,在暮色與海風中嘶鳴著。本來白浪滾邊的海沿,這時,像是有人倒了一大堆的洗衣粉似的,都是泡沫!其外的海面,細雨點點,像是在大鍋載浮載沉的白色粉圓。至於遠方的島,則像是沒擦乾淨的塗鴨,淺灰淡鉛,似有若無。
有隻紅隼在空中御風而逸,見之如遇故人。每次看到紅隼這種「無待」的自在優雅,總是無端傾心,滿是羨慕。我順著北風的勁道往前邁步,野地的草隨風晃漾,整體的色澤變化,像波光,又像被電電到似的。
走到濱海公路陡坡,上了海崖,遠望海水漫上了海蝕平台,薄薄的水沬,使那海蝕平台像洗衣板似的,只是不知勤快來回搓洗的是誰家之人?
我倒步走下了陡坡,風突然地小了。此時,暮色即將退場,夜色已在遠天就位,等我一到家,它就謝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