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了，腿變長了，長到連鞦韆也盪不起來，飛也飛不起來了。


年初三。假期一直吃，褲頭似緊了點，臉圓了點，跑個步吧！

到了鄰近的國小，或許大家都仍待在家，一個人也沒有。看著小小的司令台、小小的操場，長得不怎麼高的樹，曾經多麼適合小小的我。那時的我隨時都無憂無慮，笑容開懷吧！記憶中好像是這樣，其實也記不太得了。

繞著細細的跑道，像格列佛誤闖小人國，總覺得小小的周圍跟我不相符，好像排斥我的侵入，一切有種熟悉的陌生。這是我的母校，回來了卻沒給我母親般的溫暖，有種生疏。是我遠離它太久了吧！有近十年沒踏進來了。

跑了三圈，陪著我的原本只有自己的腳步聲，一時之間，微微突兀卻又似和諧的孩童稚嫩嗓音竄入。

「爸爸！玩球球！」小皮球蹦蹦跳跳彈入眼簾，小孩也是。

「不過就是顆消了氣的舊皮球也那麼開心？幼稚。」我想。

不想理會幼稚的小孩，我繼續跑。但耳朵不聽使喚，就是想捕捉孩子銀鈴般清脆的笑聲。這也是熟悉的陌生感。我有多久沒聽過這種聲音？記憶裡是有的，但也記不太得它原來那麼亮，那麼令人想捕捉。

不知不覺，我注意起那小孩的一舉一動。他總是活力旺盛，而我跑愈多圈操場，雙肩就愈沉。

他跳著跑著，跌倒了也沒哭，反而大笑著爬起來。

我沒有跌倒，跑得比他走得還穩，卻連個微笑都沒有。一抹苦澀掠過心頭，很輕很輕地掠過。

我選擇漠視我的苦澀。但心裡有個聲音：「我是不是有問題？怎麼心情突然有點憂愁？」搖搖頭，想甩掉腦中輕輕的感傷。

再抬起頭，卻發現小孩已不在我視線範圍。我心慌地尋找，不知道為什麼，看不到他時，竟像不見了自己的弟弟一樣著急。

找到了！他在盪鞦韆。

突然，我也好想盪鞦韆。突然，好想跟著他一起玩球、一起跑跳；好像和他做一樣的事，就能一樣的笑。我坐上鞦韆，看著旁邊的鞦韆上，他盪得好高。

「好！我也要！」腳用力一蹬，預期感受到涼風吹拂，卻聽見雙腳磨蹭地面的聲音。怎麼盪不起來？一試再試，不管腳收多緊，總還是會碰到地上。腳拖累了鞦韆，讓它無法飛翔。

「長大了吧。」我想。忽然苦澀很重很重地撞擊。長大了，腿變長了，長到連鞦韆也盪不起來，飛也飛不起來了。

長大後的我，對簡單的樂趣不屑一顧。剛開始覺得那小孩幼稚，現在想學他飛高，卻飛不起來。成長過程中學了很多知識，以後用不到，有什麼意義？失落了純真的心，忘了歡笑的滋味，想找也找不到。這樣的我們，這樣的大人們，憑什麼不顧孩子的遊戲？畢竟孩子們可以從中獲得一個我們學不會的，發自內心的，笑容。那是我們曾經擁有，如今卻不知失落到哪裡的表情。

「爸爸！明天去遊樂園好不好？」孩童稚嫩的提問裁剪斷我如絲愁緒。遊樂園是嗎？好！我也要！

一路跑回家後的第一句話：「爸媽！明天去遊樂園好不好？」

「都這麼大了還去遊樂園？」

沉默閉上嘴。收起希冀的笑。好像在說，成長，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