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舅,大多數的人稱他阿川ㄚ,於二○一○年十二月二十日往生了。
記憶中的大舅,三分頭、黝黑、身材高而精壯,聽媽媽說他從小就有生意頭腦,國小沒畢業就會去批麥芽糖、冰棒等來賣。
我懂事時約是一九八○年代,大舅靠收破銅爛鐵、報紙等發跡,家裡還經營一家頗具規模的五金行,算是村裡數一數二的「好野人」,但他永遠是一件陳舊的夾克,沒有穿過稱頭體面的衣裳。
記得有幾次跟媽媽到醫院去看他,都是因為辛勞過度導致胃出血,有時除了解血便甚至還曾吐血,但他總是一出院又開始勤奮的工作,或許這就是老一輩台灣人「肯做牛不怕沒犁可拖」的真實寫照。
一生辛勞的大舅,卻也養成了子女眼高手低、好吃懶做的惰性,在我孩童時期最難忘的一件事,是二表哥在念高職時因車禍往生,在那個大家只求溫飽的時代,高中生能擁有全新的重型機車是一件多麼拉風的事,但愛之適足以害之,也因此大舅嘗到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慟。
記得出殯那天,他用藤條不停的敲打棺木,及至年事稍長,我才知道那寓意著父母對不孝子女最深沉而無言的懲罰與抗議。大舅的其他兩個兒子生性好高騖遠,因而捲入了喧騰一時的鴻源集團惡意吸金案,至此大舅家道中落,一生努力化為烏有,跟舅媽在年逾半百之時遠走日本,去幫女兒帶小孩,從那之後我就很少再見到他了。
這次聽說是因為日本天寒地凍,所以倆老決定回台避冬,怎料二十日半夜,大舅突然感到身體左側麻木不適,送到醫院已然回天乏術了(醫師診斷為腦幹出血)。
我那辛勤一生的大舅,連人生的最後一件事都沒有麻煩子女、親人。誠如同事所言:能這樣「好死」,是一種很大的福報。
冥冥中大舅的自日本返台,或許是一種落葉歸根的宿命,畢竟他來自國境之南的屏東鄉下,終究無法適應寒冷的北國扶桑,我想這不啻是上天對這位勤勞樸實的老人家最終也是最好的安排。
大舅的骨灰,已於十二月二十六日下午安厝故鄉。謹以此文悼念與我有四十年甥舅情的大舅,更祝願他一路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