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西藏 朝聖之路,八廓街  

文/李憶莙  圖/頂宇法師 |2011.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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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藏,是我多年來的願望,時時纏繞於心,幾近召喚。而實際上,西藏已讓我夢幻化了。她不僅經常出現在我的夢裡,更在不知不覺之中震顫著我的靈魂而產生出一種飛翔的意緒,泛起無窮無盡的奇思妙想……加之兼有早在八十年代中期與「西藏新小說」的猝然相遇,於是夢幻西藏又添加上一層魔幻色彩。

初識乍遇,小說中的那種充滿魔幻的奇光異彩,讓我既驚又喜。且不論這所謂新小說的崛起是來自神祕感的啟示還是借助外來文學的手法,它確然是把高原雪域的氣勢渲染得淋漓盡致。在這批新小說作家群的筆下,所有發生在那片神祕高土上的事物,無一不是震撼人心而又恢宏壯美得無以復加的。這樣的文學因緣,於我而言無疑是一次心靈的萌動,它不但加劇我對神祕西藏的心神俱往,更重要的還促使我對藏民的宗教信仰,精神世界、生與死與堅信靈魂不滅的輪迴觀念作了填補式的深化思考……而另一方面,我不禁又想:也許吧,冥冥中與西藏是有著某種命定的因緣的———今生,我非去西藏不可,非得從那裡尋獲一些什麼,或者是得到某種的啟示,不然我幹嘛總想著她?

而當夢想成真,不知怎的我竟有一種疑幻疑真的感覺。從入藏的第一天開始,就一直處在一種恍恍惚惚的狀態之中,彷彿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在西藏,人們的話題總是圍繞著高原反應。於是我就聽到這樣的一種說法:高原反應讓人產生恍惚感,那是一種思緒處於飛翔狀態中所泛起的浪漫奇思妙想。而實際上,從入藏以來,我一直沒有高原反應,莫說胸悶、氣短、嘔吐、厭食、乏力諸如此類的等等症狀,就連頭疼也沒有。而我的遊伴們卻各有各的缺氧反應症狀,或噁心、或呼吸短促、或頭疼什麼的,總之就是各有各的不適,只是程度不一而已。於是我便成為備受稱羨的對象。這當然可喜可賀,亦不免竊喜。與此同時,私心底下不免會想:既然恍惚感是因高原反應所引起的,我沒高原反應,當然不會有飛翔的思緒,或什麼浪漫的奇思妙想了。那麼,這恍惚感又是從何而來的呢?或許吧,我真的應該相信,相信西藏是一個神奇又神祕的靈地,尤其是在拉薩,在八廓街上……

在拉薩,我們下榻在位於八廓街上的滿齋賓館。八廓街是圍繞大昭寺的一條古老街道。準確來說是一個商業區,這裡有商鋪、旅館、餐館食肆、樓宇、民居,還有狹窄曲折的巷徑,幽通而深邃。站在廣場上仰望藍天白雲,你會發現這裡的天空很小,因為間中夾著一大片一大片的經幡,五彩繽紛的迎風飄蕩,幾乎鋪滿了天空。陽光照在千年古寺的大昭寺的金頂上,法輪金光四射,燦爛得幾乎令人睜不開眼晴。古寺旁的白塔,桑煙嫋嫋,香味隨著風向四處瀰漫。無數的小貨攤圍繞著大昭寺的周邊,人潮洶湧,場面浩大,形成了一條流動的風景線。八廓街上除了無所事事閒逛的市民和看風景的旅客之外,更多的是行色匆匆的轉經人流以及磕等身長頭的虔誠信徒。磕長頭是以五體投地的姿勢趴在地上,用身體去丈量大地。這種朝拜方式充滿形式感,因而亦被稱為「行為藝術」。藏民以此方式表達他們對神靈的敬畏與崇敬是極為平常的事情,但看在外來者的眼裡卻充滿震撼感,令人目瞪口呆。同時亦輕易地便讓人頓生起一種虔誠的宗教情感,喚起靈魂深處的感動。

滿齋賓館面向大昭寺,不管你是站在賓館門口還是坐在大堂裡面,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你總會看見走在大昭寺轉經道上的轉經人———而大昭寺的轉經道就是八廓街。在每個藏民的心裡,都有著一個朝聖的願望,而到了大昭寺,就等於到了朝聖的終點。所以,八廓街上的轉經人流並不僅僅是拉藏的市民,他們中不知有多少是從千山萬水之外,翻山涉水長途跋涉到來的。當你看到他們在八廓街上往復轉著時,可曾想過,這一路的艱辛,這一路的風塵,他們是怎樣經歷過來的?而我最最不敢想也不忍想的還是那些一路磕著長頭而來的,他們中有的磕得四肢潰爛,有的額頭流血,有的臉上起了斑,結了痂……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意志力呢?這有可能是來自人間的力量嗎?我迷惑了。

猶如夢幻,這就是我魂牽夢繞的西藏嗎?足跡加上心跡,我所尋找的又是什麼?是我自已的位置?視角?還是人生的風景?

夜裡,我們三人(妹妹憶蓮和尼泊爾朋友NJ)坐在某個已人去攤空的小貨攤上,面對著大昭寺。此時的八廓街,人流已散去。寬廣的廣場上,只有零星的三幾個人影。由於商鋪都關了門,四周靜悄悄的,在暗淡的街燈下,前方遠一點的景物都被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忽地,「嘩———」一聲,一個朦朧的身影跪倒在離我們不遠的轉經道上,然後全身匐地,與地平行向前移進。我們頓時靜寂無聲,面面相覷,但各人臉上都有種掩不住的驚訝。實際大家心裡都很明白,所驚訝的並非這種磕長頭的舉動,而是時間———怎麼,磕長頭要以日繼夜的嗎醰

然後我把這幾天所見的片片斷斷連綴起來,不由頓生起一種悲壯感,既震撼又感慨……

那五體投地的磨擦聲,響在靜寂無聲的八廓街,不但特別清晰而有節奏感,同時還有種心弦為之震顫的感覺。待那人慢慢移近,我們這才發現,原來他那張蓄了鬚髮的臉是這麼的年輕,但卻太黑了,而且長滿了褐色的斑,給人一種很強烈的風霜感。其實在西藏,所有走在轉經路上的人,不論男女老少,都有著這樣的一張臉。這是張被高原紫外線輻射烙傷了的臉。我不時會想:不知他們原來的皮膚是什麼顏色的?

廣場上悠悠颳過一陣風,經幡隨風飄動,一大片一大片地在所有建築的頂部與夜色連成一片,投影處處,投在大昭寺的牆壁上,也投在地上。我忽然想起一篇西藏魔幻小說中的一段文字:「藏民相信,人站在經幡下,如果能讓陰影籠罩著,是很有福氣的。」無怪乎經幡在西藏無所不在

;它的遮天蔽月,它的如影相隨,不就是因為有著這層意思嗎?當然,更重要的還是,經幡上都印有經文。經幡滿天飛揚,在城市的頂部、在偏遠的鄉村、在每一處的河谷、在每一座山的山口、在每一道山梁上迎風飄蕩;每飄動一下,就是向天上誦讀了一遍經文。藏民以如此方式表達對神靈的虔誠與敬仰,無疑是聲勢浩大而又功德圓滿的。

看著磕長頭的年輕男子漸漸遠去,憶蓮忽然轉過頭來問我:「我們是否要等到他再轉回來呢?」我不禁莞爾。磕等身長頭與轉經不就是同一回事嗎?誰知道他還要往復磕多少圈呢?說不定會一直磕到天亮。在甘丹寺時,我不是也見過三個手戴護套,膝綁護具的朝聖女孩嗎。那時她們暫停下來喝水,我就問她們是怎樣上來的。她們異口同聲地回答:「磕上來的呀。」我不由地哇了一聲(甘丹寺距離拉薩四十公里,座落在一座山巒的山坳裡,海拔三千八百米)。她們卻笑了:「這算得了什麼,人家還有從青海一直磕到印度去的,歷時三年多呢。」這三個女孩是從遙遠的家鄉,結伴出門來朝聖的。這樣的所見所聞,一直困惑著我。那天與一位拉薩的文化人攀談,忍不住要問:「磕等身長頭轉經真的能得到神靈的庇佑嗎?」得到的回答是:「懷著這麼虔誠而堅定的信念,身體力行,難道還不能得到神靈的庇佑嗎?」

正當我們準備離開之際,忽然又聽到那熟悉的「嘩———」一聲。只見二個瘦小而模糊的身影一前一後,從大昭寺那裡移過來。他們的姿勢固定,都是首先立正,雙手合十高舉過頭,向前邁一步,隨即合十的雙手移至面前,再邁第二步;然後雙手合十在胸前,邁第三步,隨後雙手移開,膝蓋著地,掌心朝下,一個長頭(額頭叩在地面上),五體投地……然後立起,再重複同一姿勢:三步一磕,如此這般,往復迴圈……

這就是西藏。全民信佛,往復迴圈的禮佛動作,於是成就了西藏,讓她擁有了一道很獨特的,世所罕見的充滿儀式感的活動風景。藏民以身體丈量著大地,風餐露宿,歷盡千辛萬苦,往往只是為信守他們向佛發了願的諾言。磕頭轉經,有分小、中、大三種轉法;小轉為三四個小時;中轉為一天;大轉則為三四天。也有以圈計算的,可以是幾個圈,幾十個圈、幾百個圈、幾千個圈、甚至是上萬個圈。另外還有行上數千公里,歷時十年八年稱之為朝聖的……在漫漫轉經路上,你永遠都會看見全身投匐在地,磕著等身長頭前往心目中具有極神聖意義的目的地的人們,他們的臉上洋溢著信仰之光,眼裡透出確鑿的光輝。而這種堅定的前進,實際是往復迴圈的,一直到生命終止的那一刻……但是這生命的終止卻不是終點,只是換過一個形式而已。在西藏,所有的生命都沒有終點。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周而復始。而六道輪迴也是相續的。因此凡在世者都必須修來世。

身處在這麼一個到處都瀰漫著強烈宗教氛圍和每一個人的心中都充滿宗教情感的地方,也不知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讓人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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