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松仁路和松高路之間緩緩穿過,剛才又結束一個評審會議,秋天也將要結束了。那種還帶有微熱陽光味道的風吹在身上好舒爽,連毛衣都好像多餘了。那附近停了很多公用的自行車,偶爾會看到一些外籍觀光客試著在借用,這附近的風景還真有點吸引人,不過大部分的台北人都是乖乖的在公車站牌下等著車或是再多走幾步就鑽進了市府捷運站了,我便是往地底下鑽的地鼠。有個常來台北開會的大陸學者說,他只要踏上台北,整個人都放鬆了,每個人的臉都是輕輕鬆鬆的,連風的味道都不一樣,有股自由味。「然後找一家館子吃頓飯,那種感覺,舒服透了。」
捷運到了忠孝復興站時,我隨著人群下了車,原本是該轉個車回家的,忽然想起那來自彼岸教授的讚美,何不找一家館子坐坐,享受一個人獨處的台北時光呢,這是我過去生命經驗中最少有的時刻。時間是下午四點,於是我想到了鼎泰豐,只有在這個時間是不用拿號碼牌的。我對於自己竟然產生這樣的念頭感到小小得意,我的感官極少發出過如此精準的,關於什麼時間?去哪裡?吃什麼的指令。甚至過去經過信義路金石堂門口看到排隊等著吃鼎泰豐的人潮,還會覺得怎麼世界上有那麼多願意擠在人家門口等著吃一口飯的人啊?緊挨在隔壁的蕭條的書店反而成了文明世界的諷刺了。對於鼎泰豐,過去我一直就只有這樣刻板印象,一直到上一次,也是不經意的在捷運復興站的百貨公司下午四點多,不用拿號碼牌走進鼎泰豐後,我有了新的看法。
和上一次的經驗一模一樣,你會像登上了飛機的機艙,直接被一位穿著制服畫了淡妝的年輕女空服員帶領到一個可以坐兩人的位子上,立刻換一位同樣打扮的年輕女空服員笑臉相迎,她會建議你坐在較寬敞的靠牆那邊的位子,然後她會將你的大包小包放在對面的空位上,然後再用一塊和她制服同樣咖啡色系的大餐巾將你亂七八糟的包包輕輕覆蓋著,她覆蓋時刻意很輕柔的好像在蓋著一個最寶貝的嬰兒一樣,然後她會對你側著臉微笑,她臀部的對講機很專業的翹了起來。雖然你都知道這是一套很嚴密的系統作業流程,她們的微笑不是因為你長得特別英俊,而是這一刻你踏進了她工作的餐廳。但是你,果然還是被感動了,忍不住讚歎說,真周到啊。
我的左手邊坐了一對和我年紀不相上下穿著牛仔褲的歐巴桑,正在向服務員詢問著菜色,她們的談話也讓我覺得她們彼此也是好久沒見面的老朋友,難得相約見面聊聊生活近況。我的右手邊坐了一對也是很久沒見面的母子,母親連菜單都看不清楚只是揮手說隨便吧,穿著運動服的兒子對菜色更陌生,把所有可能的菜都唱名一遍,顯然是母親請客。反倒是坐在更遠處的那個年輕男孩像是一個熟客,他進了門放下沉重的大背包,連菜單都不看就點好了。那個小男孩像個七年級的研究生,有一種冷漠和自信。我偷偷比較了一下我和他點的食物,竟然有兩樣相同,小籠包和排骨麵,唯一的不同是我點了苦瓜冷盤,他炒了一盤熱騰騰的高麗菜。
消費能力竟然不相上下,七年級年輕人竟然還略勝一籌,這也是台北的一種特殊味道吧。
(本專欄每周一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