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土耳其伊斯坦堡結緣,最早來自林文義的兩本書,一是收入《旅行的雲》中的一篇散文(我其實是把它當小說讀)〈去伊斯坦堡之路〉;一是另一本旅行小說《流旅》。小說的首章結束前寫到主人翁第一人稱「我」:「佇立在歐洲區與亞洲區交壤的加拉塔橋中央,風吹著我,像輕飄飄、毫無重量的紙鳶,我是個被耗損到已無意念、知覺的幽靈,東飄西蕩沒有方向,手裡抓著市區地圖艱難的一一辨識,我背對著馬爾馬拉海,前方是壯闊流去的博斯普魯斯海峽。」由於博斯普魯斯海峽正好橫跨歐亞兩洲,西邊是歐洲區(又以金角灣畫分為新城區和老城區),東端則是亞洲區,小說一開始便藉此暗示主人翁內心的迷茫。
二○一○年八月的暑假,我偕同妻女也來到了伊斯坦堡。這趟土耳其之旅,行色匆匆,留在伊斯坦堡只有兩天不到的時間。面對這偌大的千年古都,基本的旅遊行程至少得花三天時間,魚與熊掌不可得兼,可真傷透腦筋。最後我們選擇了藍色清真寺、聖索菲亞教堂、托普卡匹皇宮,以及來伊斯坦堡「朝聖」的遊客不容錯過的博斯普魯斯海峽遊船之旅。
其中令人暑氣全消的自然是博斯普魯斯海峽遊船之旅。我們在加拉塔橋的老城區艾米諾魯碼頭登船,搭的是沿岸不停靠的觀光遊船(另有沿途靠岸的公營遊船,票價較為便宜)。由於抽不出時間在加拉塔橋走上一回,所以小說《流旅》中主人翁那種面對歐亞分界的徬徨心境無緣體會。遊船從金角灣啟航,不消多久即左轉入海峽。
這條連接東西方長三十二公里、寬約數百公尺(最寬僅七三四公尺)的深水海峽,同時也銜接了黑海以及馬爾馬拉海,遊船先是由南往北沿著歐洲區開航,航行至蘇丹麥何密特大橋(又稱海峽第二大橋)後再折返,接著沿亞洲區續航,前後約個把鐘頭。在啟程的碼頭即可瞧見老城區的葉尼清真寺(右旁是埃及香料市集),而後靠歐洲區這邊的路線,沿途可以欣賞到朵瑪巴切清真寺、朵瑪巴切皇宮、錫瑞根宮殿肯賓斯基伊斯坦堡飯店(Ciragan
Palace Kempinski Istanbul)、歐塔克伊清真寺、海上「人工島」、高級住宅區與魯梅利堡壘,折返的亞洲區代表性景點則僅有貝雷貝伊夏宮。
航行在寬闊的博斯普魯斯海峽,感受上截然不同於維也納的多瑙河與上海黃浦江遊船的「巡弋」,我終於可以體會帕慕克在《伊斯坦堡酖酖一座城市的記憶》裡迎著博斯普魯斯海峽前進脫口而出的那句話:「強勁的海流推著遊人向前進,令人精神煥發的海上空氣絲毫不見岸上城市的煙塵和喧囂,遊人開始覺得這兒終究是享受獨處、尋求自由之地。」《流旅》中主人翁的迷惘,終究是小說家之筆;海風吹拂,頗讓人心曠神怡。難怪海峽裡看得到載浮載沉的當地泳客,想來他們也趁此「清涼一夏」,而這則為夏日海峽之旅平添一景。
不必彷徨也不用游移,雙腳能同時踩在歐亞兩大洲的分界上,這種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機會,只有在博斯普魯斯海峽的遊船上始能領略。
(本專欄每周二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