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報導／人間社記者桂國

蘇東坡和揚州有很密切的關係，他五十七歲那年寫詩說，「此生定向江湖老，默數淮中十往來」。就是那個時候，他將到揚州當知州，揚州的市長。他說，平生算下來，是第十次沿著淮河到這裏來了。我們根據蘇東坡的年譜記載，確實有記載前後十次到過揚州，前面幾次都是路過。蘇東坡的成就偉大，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假如當年蘇軾真的自殺，會出現一份沉痛的清單……
北宋元豐二年，西元一○七九年七月二十九日的夜晚，一艘官船停在太湖裡，這個船上有一夥官兵，一個欽犯叫蘇軾，原本是在湖州做知州的，朝廷突然派人將他抓捕，連夜押走。船舶壞了，在這裏休息。蘇東坡心情焦慮，弟弟曾派人送信告訴他，罪名很重，誹謗朝政，命運不測。對於古代的士大夫來說，士可殺不可辱，他想跳進湖裏，了此殘生，但是，當時官兵看得很嚴密，也由於對弟弟有很深的感情，於心不忍。在自殺的關口停下了腳步。
蘇軾一生活了六十六歲， 那年是四十四歲，假設當年他自殺了。生命砍掉了三分之一，會對中國的文化產生什麼影響？。
我們開出一份粗的清單：在古文寶庫中，近二千篇古文消失；在詩歌寶庫中，一千多首古詩沒有了；在詞的寶庫中，二百首詞沒有了；然後，在中醫藥中，四百多個寶貴的藥方就沒有了；在台北故宮博物院裏，被後人譽為「天下第三行書」的《黃州寒食詩帖》沒有了；在日本的個人收藏室收藏的《枯木怪石圖》也沒有了；在杭州西湖上，將會失去一道宛如長龍臥波的堤岸———蘇堤；在日常生活中類似於「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這類人生格言就沒有了；在遍布全球的中餐館裏，那道肥而不膩的東坡肉沒有了，還有然後……
他的意義何在？對我們今天的中國人還有什麼樣的影響和啟發？

政治家的蘇東坡

首先，他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政治家。儘管在北宋後期，蘇東坡並不是一個最主要的政治家，卻是最高明的，最值得崇敬。
當王安石大刀闊斧推行新法的時候，反對的人太多，只要支持新法就提拔，有一個人三天提了五級。這時，蘇東坡堅決反對，他認為新法沒有經過論證，很草率。王安石變法，急於求成，六年推出了十條新法。若干年後，宋神宗死了，司馬光東山再起，要恢復舊法，熱情跟之前的王安石一模一樣。蘇東坡因為和司馬光在政治上是一個陣營的，升為翰林學士。這個時候，他認為，司馬光不應該不分青紅皂白，恢復舊法。新法不是完全沒道理，現在又是一次震盪，國家受不了。半年時間，蘇東坡幾次被排擠出去，他體現了一個政治家的高風亮節。不是說看風頭，看上司的臉色，而是實事求是，從真理出發，自己的前途都在所不惜。
早在年幼的時候，母親教他讀書，十歲左右讀《後漢書》，東漢末期的的范滂，反對宦官專政，被抓走之前對母親說不能盡孝了，母親大義凜然。蘇東坡問母親：如果我像范滂一樣，您支持不支持。母親當即表示：如果你能做范滂，我為什麼不能做范滂的母親？
顧炎武曾評論蘇東坡的《萬言書》在北宋後期政治鬥爭中，政見最準確全面，後代帝王都應好好讀。

身為地方官的東坡

蘇東坡屢遭排擠，一生在朝廷的時間加起來九年。很長時間是做地方官。朝廷有一個規定，任期不過三年。蘇東坡最短的僅五天，在揚州做了六個月的知州。
東坡到徐州去做知州。不久，黃河氾濫，洪水沖到徐州城下。東坡馬上投入抗洪，城裡挖土築堤壩托著城牆，一連幾十天幾過家門而不入。東坡沒辦法，走到了朝廷正規軍的禁軍營地，本來，禁軍不敢出動，但是當禁軍首領看到知州東坡渾身泥漿，面目憔悴，他們感動了，馬上開出協助。洪水，終於退下去了。第二年，東坡動員人力物力，大修水利。黃河氾濫是有周期的，二、三十年一次。在他的任期內，是不可能氾濫了。
東坡在杭州做了兩次官。第二次到杭州，一看西湖變小了。東坡一上任，就整治西湖。砍下來的水草，挖出來的淤泥達到二十多萬立方丈。東坡變廢為寶，西湖裡少一條堤，於是修了一條堤，建了六座橋，這就是蘇堤。老百姓為了紀念他，命名為蘇堤。離任之前，西湖水草瘋長的問題沒徹底解決。有人建議把沿岸湖面出租給農民，種菱角就要事先除草。東坡又擔心，如果擴大種植面，水面都看不見了，於是教人用石頭築幾個小寶塔，在水面上設置了範圍。現在，還能見到。假如沒有東坡，就可能沒有今天的西湖。

為文學藝術定論

身為文學家、藝術家的東坡，在文學各領域都登峰造極。講古文，他是唐宋八大家；講古詩，是兩宋兩大家；講詞，他和辛棄疾並稱「蘇辛」；講書法，北宋四大家。
東坡天才是毫無疑問的。連二十二歲那年參加進士考試，在考場上臨時寫的一篇命題作文，都被選進《古文觀止》裡面去了。
他的鑒賞批評能力也是非常強。我們對古人的很多評價，特別是文學藝術上，都是蘇東坡說的，他一說就成為定論。誰說王維「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是蘇東坡。誰說「郊寒島瘦」？是蘇東坡！誰說陶淵明是唐以前的第一大詩人？是蘇東坡。東坡成名後，很多人寫詩詞，想給他看看。黃庭堅說，你們寫的，東坡不用看，只要用鼻子一嗅就知道了。太敏銳了。

天才需要勤奮

東坡年輕時，每讀一部經典都會全部抄寫，每次抄卻用不同的字體。一邊抄，一邊練書法。在黃州，有一個學官，到東坡家裡，書童通報，東坡久久不出來。一出來，東坡就道歉，說自己在裏面做功課，正在抄《漢書》，是抄第三遍了。
東坡從不認為自己是天下第一，在自然科學、工程技術上都學習。所以，有的文章談怎麼種松樹，有的談怎麼稼接果實。蘇東坡還是第一位為廣州設計自來水的人。當年被貶，路過廣州，給當政的好友寫了四封信，建議裝自來水。因為他看到當地居民飲用水質很不好，而發現二十里地外的半山腰有泉水，用管道接起來就能引過來。怎麼解決漏水問題？他說，毛竹細的一頭刨光，先纏上麻絲，然後在麻絲上刷漆，使勁地插到粗的一端毛竹。我是安裝過自來水的。曾學過，一天學會了。
他一生平易近人。他自己說上面可交到玉皇大帝，下面交到乞丐，很坦誠。朝中人幾乎都有他的書法。

東坡的堅韌不拔

東坡對人生是什麼態度？每個人總有順境和逆境，命運沒有善待東坡。後人在講到東坡逆境時，會說他曠達，我覺得更重要的一點是堅韌不拔。
一次，皇帝派一個小太監到牢裏探東坡虛實。東坡見一個年輕人突然進來，放下了包裹躺下就睡，很納悶，卻也沒問，倒頭就睡，鼾聲如雷。第二天一早，這人推醒東坡說，恭喜學士，恭喜學士。說完就走。小太監回到皇宮呈報，說東坡心裡坦蕩蕩。
蘇東坡具天下第一的才華，那麼多次的流放貶謫，他堅韌，不放棄。東坡肉，東坡菜羹、魚羹，把普通的生活過得津津有味。東坡詩詞無數，我最想推薦給大家讀的是〈定風波〉。
從海南島回來的蘇東坡，身體被摧毀了，面色如土，但是依然談笑風生。在精神上永遠打不垮，這是他留給我們的巨大的精神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