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怡照顧失智父親五年了,隨著父親病情的惡化,成為蔡爸爸不認識的女兒。
蔡爸爸的病,約七、八年前就有些小徵兆,但當時和蔡媽媽同住,家人雖然覺得爸爸的思考邏輯、行為舉止有點怪,但並未極積吃藥治療;直到五年前,蔡媽媽過世,蔡怡接爸爸同住後,正式開始延醫診療,奈何,以目前的醫學知識,失智這種頑疾,難有痊癒之日,就連負責照護的家人,也像身陷泥沼,徬徨的打著沒有把握的仗。
蔡怡回憶,爸爸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以前很喜歡下廚,隨著時間過去,爸爸忘記怎麼做飯,後來,忘記生活作息,忘記住家地址,忘記便溺衛生習慣;初到蔡怡家時,蔡爸爸腦筋思考已經混亂,成天想往外闖,又抗拒帶手環,煮東西不關瓦斯,搞得女兒全家很緊張;有時,半夜就起床,以為天亮了,要吃早餐,必須蔡怡柔聲的哄他,像陪孩子一樣拍他、安撫他,陪他說話、看電視,喝牛奶後再入睡。
蔡爸爸生病後,童言童語想啥說啥,蔡怡很用心,把爸爸曾經說過的話、繞口令,統統編成教材,教爸爸每天午、晚間各朗誦一小時,像念兒歌一樣,父女倆念得很開心,除了讓爸爸認字訓練腦力,蔡怡也更了解父親的故事、父親的遺憾與鄉愁;但約一年前,蔡爸爸突然間,不認識女兒了。
蔡怡試著哄父親說話,問:「你幾歲啊?」
蔡爸爸:「二十歲」
蔡怡:「你認識我嗎?你是我爸爸啊!」
蔡爸爸努力思索後,仍想不起來,自尊受損惱怒的說:「我幹嘛做你爸爸!」
蔡爸爸雖不認識女兒,仍感知女兒對他的好,稱呼女兒「蔡大姐」,蔡怡無奈,成為父親心中「熟悉的陌生人」。
蔡爸爸十分依賴周遭熟悉的人,蔡怡和外勞輪班照顧老人,一切稍稍就緒,外勞三年期滿出境,蔡爸爸失去重要依靠,一時之間情緒大受打擊,病情整個向下down,便溺沾身,亦不接受新來外勞幫忙換洗,蔡怡看著父親維護尊嚴的反彈,強力的踢打、掙扎,聲嘶力竭的吵鬧,覺得心都被撕裂了,痛極落淚,抱著爸爸不斷的說:「我是你女兒、我愛你、我愛你」,鬧到最後,父女倆都精疲力竭。
蔡爸爸今年高齡九十一歲,和所有第一代外省人一樣,十多歲時成為山東流亡學生,輾轉走遍大江南北,一路跟著政府到台灣,在此落地生根,養兒育女;失智以後,驀然回首,有一段時間,記憶停頓在二十歲,悔恨自己少小離家,不孝父母;之後退化到十歲、五歲時,在故鄉棗園抓蟲、游泳,再退化到三歲,和奶奶一起唱兒歌等等,最後,退化到嬰兒期,一夕之間不會說話、也不會走路了。
看護病人是長期的生活煎熬,蔡怡說,五年多來如孤軍奮戰,在照護上靠自已摸索,連醫生都表示愛莫能助,更無任何機構提供諮詢服務;精神上的苦悶沒有出口,沒有交流團體傾訴;沮喪、倦怠時的負面情緒,要自己懂得排遣;三年一次更換外勞,病人的適應問題,也十分困擾。
蔡爸爸年輕時帥氣挺拔、滿腹文章,奈何無情歲月摧殘,老來病苦加身,智力、體力正一點一滴的從身體裡流失,蔡怡無力與時光抗衡,唯有無怨無悔的向前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