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科技大樓巷內有家小茶館,我們各自從辦公室下班到這兒泡茶約是晚間十時,四周已靜默無聲,有月亮的晚上,茶館小招牌被照得異常明亮,我們可以閒坐兩小時,等鐘敲響十二下再各自回家。
大夥兒真的只是閒坐,由小郎決定喝普洱還是大紅袍。她宛如畫中走出來的絕色仕女,以蔥管似的雪白玉手端著透明茶壺,一杯杯替我們斟滿。牆上的吳稚暉、羅家倫與胡適,對我們隔著塵世微笑,半世紀前,他們曾擺出姿勢,讓小郎的父親郎靜山為他們掌鏡,泛黃的照片上,寫著歷史的足跡。
小郎小時候,常有機會見到這幾位歷史人物在家裡進出,她一面砌茶,一面講些小時候的見聞給我們聽。那些在書本讀過的,在畫報看過的……突然竄進生命中,恍惚間像夢境一樣,連傳進耳中的周璇與白光細遠歌聲,都有忽近忽遠的一種熟識。
以懷舊的心情在茶館閒坐,我們上了癮似的,幾乎天天來報到。旁邊就是捷運站,從電視台趕來吃綠豆糕的小孟像灰姑娘一樣,十二點以前,約十一點五十分就匆匆去趕捷運最後一班車,其實,我們可以開車送她,一點都不麻煩,但她堅持自己走,再晚都一個人,臨行前給我們一個擁抱,到了門口又回眸一笑。
約她並不容易,電視台的主播像打仗,由不得自己來決定幾點鐘可以離開崗位,我們也不忍她如此行色匆匆,卻因為她老在電話提到自己想念清香茶食,讓我們落坐後習慣催催她。這一天,她又快十一點才趕到,高根鞋有個根鬆脫了,她索興脫去,被操得很疲倦的攤在椅子上。
小郎替她斟茶,她趴向窗台看月亮,整個姿勢回到上世紀。沒有人教她,一個芳華正盛的女子在古老氛圍的茶館中,也很自然就被感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