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惜物、念舊,家裡至今珍藏著四、五十年前,媽媽盛菜用過的瓷盤;一疊藍波兒子分別在九歲、十九歲時,寫給我的信件
;荷花女兒四歲戴過的手套、七歲上美術課時,畫的媽媽圖像;家族煙黃的照片;斑駁的巧克力盒子;銹蝕的法國號鬧鐘;還有一台SONY收音機,至今仍在空中飄盪著迷人的低語和動人的旋律,彷彿三十年來,時光未曾移轉。
沒有電視的童年,對媽媽床頭那台會發出聲音的長方形黑盒子,充滿好奇,我忽快忽慢的扭轉它,和裡面吱吱喳喳的怪聲玩起遊戲,樂此不疲。
少女時期,聽白銀播報新聞、包國良的綜藝歌唱節目,是同儕間的話題;和媽媽同時愛上崔小萍製作的廣播劇,隨著空中的聲容悲喜,彷如親見。
一個周末夜晚,母女倆正聚精會神的聽《阿蓋公主》--印度王朝的愛情悲劇,早睡的爸爸突然被一陣啜泣聲驚醒,衝到媽媽面前,緊張的問:「為什麼哭?誰欺負妳?」糗事在家裡笑傳了好些年。
大學住校,早晨經常在室友收音機裡的二胡琴音中悠悠醒轉,不知為什麼,總勾起莫名的情愫,酸甜鏤心,泫然欲泣。
婚後若干年,買了這台昂貴的原裝SONY。不久懷了荷花女兒,害喜嚴重,一天嘔吐十多次,纏綿病榻三、四個月,靠著打點滴維持兩條人命。屋宇空盪,它是唯一的慰藉,揉雜了荒涼與幸福。
老式收音機上端有根天線,荷花女兒一歲多時,不小心折斷,重換過的比原先的小一號,功能正常,收聽節目或播放〈小鹿斑比〉、〈天鵝湖〉等音樂帶,依然悅耳圓潤。
轉眼,荷花女兒結婚赴美,多年不見,我常坐下來凝視收音機上的斷痕,許久許久。我真的曾經擁有過一個美麗的女兒嗎?將來會不會像鄰居媽媽那樣,連臨終都見不著女兒一面?心愛的人,一碰就成灰燼,用生命全力護衛還是失去,不得不承認那是命,只有思念的分。
無論歡喜憂傷,我都愛聽收音機,音樂的、旅遊的、藝術的、生活的、智慧的,在空中傳送,祈求點化我心,淨化我靈。
做家事時,有收音機陪伴;喝茶,或靠著床頭閱讀時,從收音機裡流瀉出人聲樂音,溫暖周邊;許多夜夢中聽著佛音,心眉隨之舒展。
在i pod、mp3盛行的年代,我仍然守著古老的空中悅音,心裡耳裡飄拂著依戀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