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兩歲多時,就被經濟狀況不錯,卻重男輕女的父親,送給人家當養女,受盡委屈,做盡粗活。
結婚後,夫家環境清寒,公公在市場和人合夥擺攤賣菜,微薄的收入要養活八個孩子,生活的拮据,可想而知。然而窮蹇乖舛的命運,卻更磨礪了婆婆堅強的意志,背脊永遠挺得筆直;年節回娘家,必定烏絲油亮,旗袍光鮮,不讓家人憂心。
婆婆喜歡唱歌,肚內的心酸,往往藉著幽怨的歌聲,找到宣洩的出口,外子婚前,常唱給我聽的《河邊春夢》、《望春風》就是耳濡目染下學會的。如今婆婆已經過世十一年,偶爾我們在晚餐後小酌一杯紅酒,他淺唱低吟的,仍舊是這兩首懷念的歌曲。
某年母親節,兒女都回來慶賀,午餐時間,約著到外面享用美食,我留下來陪婆婆茹素,她挾起一塊豆包餵我,我讀懂眼底的欣慰與憐疼,因著這份互通的感動,覺得菜根香更勝魚肉大餐。
當子女陸續踏入社會,婆婆經濟壓力稍解後,她立刻加入嘉義的嘉邑行善團,造橋、鋪路、施棺,出錢出力,樣樣不落人後。假日的清晨,坐上小發財車,台南、嘉義、斗南、雲林一帶的鄉鎮村里,都有她整地、挑砂石、埋鍋造飯的身影,到處散播愛心,帶給偏遠地區行的方便。
有一年,我們帶婆婆到嘉義市的中山公園,她指著園內的善園橋說,那是他們建造的,這座橋只有十二公尺長,卻厚實堅固,有婆婆的愛心和汗水,藍天白雲下徘徊橋上,心中滿溢驕傲。
婆婆晚年失聰,雙眼因白內障又不敢開刀,只能看見模糊的人影。一九九八年春天,癌細胞已在體內肆意破壞,然而,願有多大,力就有多大,人間菩薩傴僂蹣跚,依然堅持行腳。
秋節過後六天,婆婆被佛祖接引到西天,繼續造橋鋪路去了。
若干年過去,我從親人那裡,收集婆婆從花樣年華到髮色添霜的生命剪影,用光碟片圓成一幅美麗的圖畫,作為永恆的追思。
婆婆為兒女立榜樣,種福田,她以行善為樂,我以她的善行為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