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文學批評」課程中的高才生王文秀，曾以論著〈蒼茫中的悲情〉贊述盛唐的邊塞詩：「一掃六朝的頹靡歛抑，崇尚生命力的活潑恣肆。這種恢閎豪放的精神，於唐人反侵略戰的慷慨悲歌與邊塞詩作的雄采壯思中，充分反映出來，豐富了中國文學的內涵，開展了詩境莽莽蒼蒼的悲壯色彩」。

文秀君在邊塞詩人中獨鍾王昌齡，而我卻在她的精緻論評中瞿然注視到「生命力」這一命題。由此想到邊塞詩風中另一位大將高適的〈燕歌行〉：「相看白刃血紛紛，死節從來豈顧勛？」是呵！當在那風旗獵獵，戰鼓雷鳴，喊殺連天的沙場，憑恃著一匹馬、一口刀、一面盾的戰士們，他們的心裡想著的是什麼？

「顧」著的不會是嗣後的封賞酬勳，那應就是當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唯一的專注。就是如此絕對的專注，要在生死一線的差距裡，仗著一己的勇氣，戰技，機智（當然還有著運氣），在克敵致勝之外，更有著他生命動力得以充分發揮的指標意義。

人類生命力的表現大小懸殊：大者足可驚天動地，影響世界時空廣遠；小焉者沒沒，悄然一生帖然物化，較之草木蟲蟻也是如五十步笑百步。由此，我們存活於現世的人，是否都不該妄自菲薄，該當要來致力於開發一己的潛能！在人生的萬千行業之中，危險愈大開發的機會愈多，如「間諜」這種步步殺機的就是，那是把性命放在手掌上玩，晚上活著也許就看不到明晨日出，但足可充分施展生命動力的誘因卻也相對強大，成功與否可以影響一場戰爭的勝敗，一個國族的興亡。筆者曾為徐訏的諜報名作《風蕭蕭》感動，其中女諜梅瀛子在寫給同志的信中述：「一切生離死別都未分開也永不會分開我們一同的笑，一同的哭與一同的歎息與戰慄。」是呵！就是那使人戰慄的艱危，它正是剖開凡庸彰現寶玉晶華的運斤之斧，有此經歷始能不凡甚至不朽。當然，以上的例舉只不過是提供參考的一種殊相，重要的是開發潛能，促使生命動力充分發揮，那才是吾人應知，當行的共業。

（本專欄每周五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