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早晨起,雀鳥就在四門塔外來回飛行,撿回黃綠交雜的落葉,一片片,堆在阿ㄔㄨˋ佛的頸上。
「天氣越來越冷,綠葉都枯黃了,你將就將就。」
「在佛頭回來之前,這兒就讓它空著吧。」
「哼,都幾年過去了,連個影子也沒瞧見,我看是回不來了。」
「它在一座島上,就快回來。」
「你可別誆我,今年再不回來,我恐怕就見不到了。」雀鳥站在佛掌上:「大佛,
你就算少了個頭,仍是不崩不壞,但我可是會老會死的,比起石佛,我脆弱多了。」
「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即便是石佛,也同樣脆弱。」
「但是等你的頭回來,你就能復原啦!怪不得你不會生氣。」
「就算頭不回來,我也不會生氣。」
「為什麼?」
「隨順因緣,該如何,便如何。」
「唉,看你消沉的,怪不得你不會走也不會動。」雀鳥飛離佛掌:「照你這麼說,大夥兒都不務正業好了,隨順因緣嘛,該餓死就餓死,我們碰上獵人的時候也不用躲了,該被射死就被射死,乾脆成天躲在這兒算了,你啊,真是石頭石腦。」
「隨順因緣不是要你悲觀宿命,而是在助緣來時懂得把握,助緣盡時也不會哀嘆福薄命苦。惡緣來要懂得化解,若無法完全化解,對它所造成的傷害,也要用智慧來解決。」
雀鳥搖搖頭:「雖然聽不懂,可是稍微明白一些了。你是因為這樣,所以不生氣的嗎?」
「無嗔恚,是我對自己與眾生的願力,一切法,皆能成就它。」
「算了,越聽越迷糊,如果下輩子能當個人,我或許能聽懂你說的話。」
雀鳥一轉頭,又往樹林飛去了。
站在國父紀念館的展覽室中,群聚的人們彷彿成了一片樹林,圍繞著仿製的四門塔,聽著解說義工的講解。
海鈴站在人群中,全身緊繃,唯恐自己碰撞他人,或是帶給他人一絲干擾,這樣的緊張感揮之不去,即使她在佛頭前瞻仰、頂禮時,仍擔心自己的動作不夠正確。
直到她頂禮後、問訊時,她才仔細的瞻仰著佛頭,仰觀它的眉目、額頰,最後,她的目光落在它微揚的豐唇,它的笑如此悠遠沉定,彷彿山崩地裂也無法毀去,天搖地變也無法撼動。
「傻子,這是石刻的佛頭,本來就是不變的啊。」海鈴在心裡想著:「不過,總覺得在它背後,還有深不可測的智慧與佛法。」
踏出展覽室後,海鈴細讀著摺頁文宣。
「阿ㄔㄨˋ佛在仍為菩薩時,初發心披精進甲、誓度一切眾生且不受眾生的瞋心所動搖,時彼菩薩因此念故,後為廣目如來所授記:來世當於東方妙喜國成佛,號曰不動如來。」
「在過去的時代,一般女性修行者發願,都是「來生脫離女身」、「現生轉女成男」等,這是因為當時社會上女性的地位低下,遭受種種痛苦而引起的自卑感。但阿ㄔㄨˋ比丘在發願時卻有不同主張,不僅認為「女人沒有不淨」,更強調只要解除女性生理上及生產時的痛苦,女人並不比男人卑下,同樣可以修證。於是他發誓,在他成佛的國土,女人生理期、懷孕與生產,都不會有任何痛苦。所以舊時女子分娩前,常常祈求阿ㄔㄨˋ佛保佑母子平安。」
看著這兩段文字,海鈴驚訝得說不出話,十二月的陽光雖弱,卻也足以破雲而出。
(六之四)
PS.文中「阿ㄔㄨˋ佛」的ㄔㄨˋ原為(門,裡面再疊寫--人人人)的字,因系統呈現亂碼,故以注音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