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中國大陸正逢文化大革命,全國從小學到大學都「停課鬧革命」長達十年,中國的教育完全停頓。知識份子甚至被打為臭老九。但正是在這個「求知是種罪惡」的年代,現在是香港城市大學教授的張隆溪,卻因兩本書的啟發,加上用功自修,反而打下了深厚的學術底子,為自己找回彩色人生。
從兩本書開始的神奇旅程
大塊出版的郝明義,認識他多年,一直想編本書,把他介紹給校園及學術界以外的讀者,讓大家聽他敘述自己的人生旅程,怎麼從文革時期下放到四川的一個山溝裡,最後得以進了北大,親炙朱光潛、錢鍾書等大師,最後又學成於美國的哈佛。
近期,終於張隆溪的「五色韻母」出版了,郝明義相信,凡是相信閱讀力量的人,看了他的旅程,應該都會深有所感。
書名「五色韻母」,出自於韓波有首詩寫自己對韻母和色彩的主觀聯想:"A noir, E blanc, I rouge, U vert, O bleu: voyelles,/Je dirai quelque jour vos naissances latentes"(A黑色,E白色,I紅色,U綠色,O藍色:韻母啊,有一天,我會講述你們隱秘的誕生)。而張隆溪現在要講述他的五色韻母了。
希羅文學vs.英美著作
張隆溪是香港城市大學比較文學與翻譯講座教授,對比較文學和跨文化的研究十分深刻,寫了許多專著。文革開始時,他剛好高中畢業,從1969到1972,被下放到四川德昌近山溝的茨達公社三年,後來回到成都,在汽車運輸公司做工人五年。
在物質生活艱苦的年月裏,張隆溪完全沉浸在自我精神追求之中,不僅讀文學,而且還特別喜愛哲學。生活雖然清貧如洗,在他卻是一種純粹而且高尚的享受,因為,那時讀書是張隆溪唯一使自己的生命還有點意義的活動。
他下鄉時,中學英文老師潘森林把抄家劫餘的兩本書送給他,一本是希臘羅馬文學的英譯,另一本是英美文學選讀,這兩本書卻為他打開了人生最美妙的窗戶。
山村裏沒有電,只有一盞用墨水瓶做的煤油燈,他每天晚上就著那如豆的微光,一直讀到深夜。雖沒有老師指點,他出於求知的需要和純粹的興趣,完全憑自己聽英語廣播,摸索學外文,漸漸地,對希臘羅馬文學有點收穫。
回到成都後,張隆溪意外認識了逃過文革抄家、焚書劫難而藏有許多英文書的歐陽子雋老先生。他因此第一次讀到莎士比亞全集、喬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彌爾頓的《失樂園》、十九世紀浪漫派詩人、小說家和散文家的主要作品,比較系統地閱讀了英國文學的經典名著。同時,他也第一次讀到了對英國語言有很大影響的欽定本《聖經》。
柳暗花明又一村
人生變化實難料,張隆溪沒想到,這些自修而來的學問後來幫他脫離工人生活。大概在1974年,透過朋友推薦,張隆溪接下了科學院四川分院生物研究所翻譯工作,並得到肯定。他們費了很大力氣,1976年把張隆溪從汽車運輸公司車隊調去生物所做專業翻譯。
文革結束,中國的大學恢復了高考,對成千上萬的知識青年來說,學業中斷了十年,要在短時間內復習準備、參加考試,談何容易。然而對張隆溪來說,卻是他十年寒窗苦讀驗收成果的時刻。
那時候中學畢業生,可以參加大學考試,也可以選擇以「同等學歷」參加研究生考試。自忖已經失去了十年光陰,張隆溪對自己的英語程度有些自信,所以決定直接報考研究生。喜歡英國文學的張隆溪,一心想考擁有朱光潛、楊周翰、李賦甯、趙蘿蕤等名教授的北京大學西語系,但好友們都認為,他以中學畢業學歷,直接考研究生已經跳過了一大級,還要報考北大,似乎有點異想天開。
歡笑與熱淚 夢想大實現
孰料,生命的貴人再次出現。他工作的生物所隸屬科學院四川分院,院長是作家馬識途。馬先生要張隆溪用英文寫一篇文章「討論外國人翻譯李白、杜甫詩的得失。」寄給他在北大歷史系的老朋友許師謙教授。這篇文章寄去後久沒音訊,張隆溪以為不會有結果了,但就在報名日期即將截止的最後幾天,許師謙教授從北京發來電報,信上說北大西語系系主任李賦甯教授親自看過文章,一定要讓這個四川的學生報考北大。
初試張隆溪得了96分,去北京參加復試,更以第一名的成績順利被錄取。北大他親炙朱光潛、錢鍾書等大師,又學成於哈佛,英文著作《道與邏各斯》曾獲列文森書獎的榮譽,如今已是比較文學領域的大師。
《五色韻母》內文中,張隆溪對中西文學及文化所做最生動有趣的類比與對照,從中可欣賞他在中西雙方文學文化間輕盈遊走的趣味。這樣的一本書,讓讀者更能深刻體會這些歡笑與熱淚的真切,令人永難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