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年的春天，為了櫻花又飛了一趟京都，這次倒是一償夙願，追櫻成功！只是人滿為患的京都，旅館幾乎供不應求，其中有一天實在訂不到旅館，不得已只好將大行李暫寄，拎著一只「亡命天涯小包包」離開京都一晚，外宿滋賀縣琵琶湖畔，這趟意外之旅，卻看到更多更美的櫻花，還有日本人最愛的山茶。

當火車穿越京都盆地邊境的山林，眼前呈現完全不同的風景，好像從一幅精緻的描金畫變成黑白的版畫，充滿鄉間人家的平和安詳，很像回到台灣的感覺。我在火車站拿到一份當地的旅遊地圖，又搭了一小趟回頭火車，來到「←本」，原本只是消磨時間隨意逛逛，沒想到意外發現這個小京都，在這裡有古老的建築，和善的居民，保留完整的老街，櫻花樹盛開在百年的石版小溪旁，小溪清澈見底，就連青苔也好像充滿生命，我常常被這種時間停格的錯置誘惑，有時候就傻傻的蹲在小溪旁自己編織故事，幻想穿著白色狩衣的平安朝古人從身邊走過。

因為時間不夠，放棄比叡山延曆寺，就在山下走走，走著走著，一拐彎就看到滋賀院門跡前這片落花，午後的陽光斜斜灑在白牆上，一朵一朵的山茶像飄在水上的紅燭，令旅人忍不住屏息靜觀，等待陽光一寸一寸輕移。日本人區分山茶與椿是以落花的方式，茶花落的時候是花瓣一片一片凋零，椿則是一整朵一整朵掉落，在日本人心中，椿花落就像武士斷頭，壯烈榮耀，符合他們大和民族的悲劇美學。

小時候家裡也種茶花，我最喜歡純白的「十八學士」，碗大的白色花朵，層層相疊的薄瓣，每當光線穿透，都會產生一種引人愛憐的嬌態，當時的我百思不解，為何這般美麗聖潔的花隔夜就生鏽落地呢？那種轉瞬的蒼涼，豈是年幼的我能理解的呢？！



（本專欄每周一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