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德國老師在學校示範插花，行將完工正作最後的修飾，所有學生都驚艷地屏息以待，她小心翼翼挑出一朵盛綻的鬱金香，準備綴成主角。

一個遲到的胖女孩魯莽地衝了進來，收不住腳重重撞上桌邊，桌面傾斜，所有器物遽忽搖幌，嚇得大家急急伸手扶的扶、按的按，一陣忙亂後，總算穩住花器，但所有花瓣都已散落，瓶中徒留禿禿的枝梗，連老師手上的鬱金香也難逃噩運！

所有的人都呆住，愣愣地望著眼中的場景不敢動，任桌面、地上繽紛的落英，飄綴臂旁、鞋面、裙邊珥珥。

斯文的老師顯然也愣住，她的視線往各處掃瞄一陣，才在落針可聞中，愛憐地輕輕彎腰，俯身掬起一些花瓣默然凝視：

「我親愛的孩子們，現在，請你們仔細看看我捧在手心的美麗生命，它們雖已脫離了花萼，仍抖擻地將絢燦送給我們，才一刻前，它們已讓我們欣賞盡其所有的飽滿和豐美，現在，它們更亮麗地宣示已盡職工作完成責任，此刻了無遺憾，寬心地提前揮別，讓我們親睹一個認真、努力的生命旅程，是何其莊嚴、有襟魄、更坦然！」

她有些哽咽地頓了一下：「現在，請各位以虔誠之心，輕輕撿起它們，向它們致敬、致謝吧！珥珥」

當學生默默行動，她合掌胸前仰望天穹：

「真感謝萬能的天主，仁慈地賜福這些孩子，讓他們瞭解生命、尊重生命；我很慶幸他們得到機會！」

她沒有苛責闖禍者！在一片安祥、寧謐中，所有人都感動得熱淚盈眶；這些遺瓣後來被珍重置於一個透明的盤內，在大家關注中，成為動人心弦的乾燥花！

每朵花、一枝草都是形式不同的生命，每個人、每段人生、都可以綻放不同的光輝和繽紛；與生俱來的載錄能力如圖、文都可以喚醒人類的敏銳感受和精緻的觀察力，視而不見就放過很多有益的養分。

這位德國教授的機會教育，正是現今渾沌的我們，亟需深思的啟示。

（作者為畫家、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