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母
放慢速度跑到前面轉彎上坡處,習慣在芒果樹下喝口水,擦擦汗水,再伸展一下四肢,望著路的盡頭,等待記憶中緩緩騎來的三輪車。
自從開始晨跑便三不五時遇到三輪車阿伯,剛開始會速速超越他,繼續跑步。當時只覺得阿伯好有巧思,三輪車上自行加蓋遮陽板,這樣一來,下大雨、大太陽都不怕;車身周圍貼了一圈反光貼條,就不怕後面的來車不小心撞上;車子兩旁綁了好幾個加蓋塑膠箱子,難道是要做資源回收嗎?
有次慢跑在三輪車後面,車上有個東西動了一下,我以為眼花,睜大眼再用力一瞧,一個滿頭白髮嘴裡無牙的婆婆,揮著手對我呵呵笑。她是阿伯結髮超過六十年的妻,一起打拚半世紀,卻老來失智了。
以前做資源回收的三輪車,經阿伯巧手改裝成婆婆的私人房車。每天阿伯踩著腳踏車載婆婆出門兜風,冬天舖上厚厚的棉被禦寒,夏天綁一個小電風扇抗暑,吃的、喝的放在箱子裡,就這樣載著老妻慢慢騎慢慢逛,一騎就是六年多。
婆婆在家很番很盧,可是一坐上三輪車就很平靜,靜靜地看著新犁好的稻田插滿秧苗,看著荔枝樹的枝頭纍纍嫣紅,望著菜園裡青綠色的地瓜葉,望著灌溉溝渠的泊泊流水,凝視著土地公廟前的橘色花貓,充滿歲月風霜的眼睛依然清澈有生氣。
那雙黑黑瘦瘦的雙腳用力踩著,速度很慢,還不時轉過頭來看看婆婆有沒有乖乖坐好,要不要喝水,肚子餓不餓,關愛之情溢於言表。望著佝僂的背影我發覺眼眶熱熱的、鼻頭酸酸的,這是鄉下版的楊過與小龍女,儘管年華已老青春不再,依舊不離不棄哪!
已經有好一陣子沒看到三輪車阿伯了,我改變跑步的路線還是碰不著,有股說不上來的失落感。那天下午在修鞋小鋪見到睽違多時的三輪車,阿伯在跟修鞋師父聊天,我偷偷瞧了一眼車子,空空的。小龍女應該升天,做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