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慧莉

說到生態保育，多數人會聯想到協助大自然重新恢復生機，讓地球環境有再度喘息的空間。不過，對於自然環境保育家伊莎貝拉‧特里來說，環境野化不拘一格，可以從郊外到都市，只要懂得正確做法，人人可為，即便是一個小窗台或小陽台都能成為生態保育的起點……

轉虧為盈
從負債農家到野化職人

伊莎貝拉‧特里（Isabella Tree）是自然環境保育家，著有多本生態保育類作品，包括暢銷書《Wilding》。目前與丈夫查爾斯‧布雷（Charles Burrell）住在英國西蘇塞克斯郡的聶普莊園（Knepp Estate），這裡以其「野化」計畫而聞名。不消說，她與丈夫自然就是此野化計畫的創始者。而她也因為此計畫對野化環境比別人有一番更深刻的見解。最重要的是，她很樂意分享和傳承自己的經驗，將生態復育知識的「種子」傳播下去。

力挽狂瀾救莊園

近來，自然復育的「野化」意識抬頭。許多人聽到「野化」這個詞，就會想到在一大片生態景觀上重新引進狼群或野牛群，而從中獲得的最重要訊息便是，大自然只要給予機會就能自我復育。

不過，特里提醒，野化不必是大規模範圍或在人煙罕至之區；它可以就在你家的後花園、都市公園或任何一塊小區域，而這種野化的速度很快，可以讓情勢大為改觀，不只是大自然、氣候，還有我們自己也是。

特里怎麼這麼清楚？因為她就是過來人，而且過去幾十年來一直協助人們進行各種大大小小規模的野化。

原來，她丈夫查爾斯在二十一歲時繼承了三千五百英畝的農地，地點就在繁忙的英格蘭東南方。她和查爾斯所擁有的聶普莊園就坐落在最不利於集約農業的土地上。因此，一直處於虧損的狀態。不過，查爾斯是農夫出身，因此接下來花了十七年努力扭轉局面。

一九九九年時，夫妻倆就舉債一百五十萬英鎊。他們明白必須採取完全不同的做法。他們想跟大自然合作，不再做違反大自然的事。於是，他們開始重新野化所在農地。

生態復育在我家

特里指出，歐洲，一如非洲和其他大陸，曾是大量遊蕩動物的家，他們的走動形塑了土地面貌，因為他們會清理森林、開闢溼地、開拓草原，也促進土壤肥沃並散播種子，但這些動物都遭捕獵，已幾近滅絕。

她和丈夫對於歐洲大規模的野化計畫很興奮，「那裡把這些瀕絕動物引進自然景觀後，顯現大自然可以復甦，生物多樣性可以噴發。」他們不禁想著，這種事也可用小規模的方式發生嗎？可以在像他們這種已耕種和撒過幾十年化學物的農地發生嗎？他們可以讓自己的土地再現生機嗎？

一開始投入時，夫妻倆覺得好好玩喔。他們拔起所有的內部柵欄；搗毀維多利亞時期的排水管，讓水順流。結果，農地開始長出多刺的灌木，而樹木也很快回遷。接著，他們將整個區域圍籬起來，開始引進他們想要的遊盪動物，如長角牛代替牠們已滅絕的祖先「原牛」、埃克斯穆爾馬取代已消失的歐洲野馬、泰姆華斯豬代替野豬，以及紅色和淡棕色的鹿，最後是海狸。

這麼做之後，結果超出他們的狂野之夢。這些動物所到之處，充滿生機。他們的土地變成一個複雜、不斷變化的棲息地——一處雜亂卻是野生動物所喜歡的邊緣地帶。不久，他們就聽到夜鶯和斑鳩的聲音。這兩種鳥在英國都快滅絕了。他們還有蝙蝠、貓頭鷹、糞金龜和蝴蝶突然之間向他們逼近。而他們的土壤也在修復中。於是，他們去除了大量的碳，不像從前在農耕下只能碳排放。

野化成功求傳授

特里和丈夫的農地變化僅在五年內發生。他們驚訝的看著自己土地的變化，覺得土地好像鬆了一口氣，他們自己也是。突然之間，他們可以放鬆，看著大地自我修復的奇蹟。

特里強調，他們也不能放任動物在自家農地上不斷生長，「生物多樣性只有在不是太多也非太少的放牧動物中，才能蓬勃發展。」在廣大的荒野地區，大自然可以照顧好自己，但他們也必須成為管理者。這代表他們突然有了一筆意外的收入，包括促成了生態旅遊，讓他們原本虧損嚴重的莊園轉虧為盈。

如今，受到聶普莊園的啟發，英國有數十萬英畝的土地在進行野化，而這些土地都不適合現代化的集約農業。特里明白並非每個人都有數百英畝的土地可以進行野化。不過，他們也很快收到人們發送的訊息，這些人在看過聶普莊園的神奇力量後，想知道他們是否也可以野化他們的後花園、學校、都市公園等。

特里的回答是，當然都可以。

面授機宜
生態復育從鄉村到都市

特里的房子原本有個維多利亞式的圍牆花園，占地約一英畝，多年來是單一栽培草坪。這種草坪從上個世紀五○年代起就在全球蔚為風潮。當時，化學肥料、除草劑和割草機唾手可得。

三年前，特里再回頭看看這種不環保的草坪，不解怎麼會弄出這樣的東西。於是，她決定和丈夫去「野化」它。

而今，這片草坪成為野生動植物的避風港，僅三年時間生物多樣性就增加了三成五。特里的心得是，野化一座花園並非單單關起門來任它發展，而是要有意的干預，創造正確的植物平衡和野生動物喜歡的棲息環境。而她和丈夫也從中獲得三項綠化環境和野化花園的實用技巧。

認知地球的特性

第一個技巧是關於對地球的基本認知。特里表示，地球不是平坦的，大自然裡有很多蟻丘、鼴鼠丘、豬隻弄出的坑洞，以及野牛滾出的泥沼。

因此，她建議民眾可以建造一些土丘，藉此弄出有光影、乾溼兼具的環境，這是孕育更多樣植物的沃土，也同時給野生動物帶來更多的生機。她和丈夫剛好有一些老舊的農地建築物，拆解後，找人把碎磚、碎泥堆在他們想改造的草坪。

特里指出，民眾家中如有閒置不用的水泥地，也可以搗毀後跟沙子攪和在一起，成為可以自然排水的旱地花園；在這裡，可以長出野花等喜愛瘠土條件的植物，因為也不用澆水和施肥，這種花園可以省時又省錢。

在新草坪上，她家種出一千一百種的植物，多數來自全球乾旱地區。她認為一般人不用種出這麼多，但也可以一樣發揮巨大影響力，只要選擇昆蟲所愛的植物，拉長授粉和花蜜的季節，以及協助夜蛾、一些最偉大的授粉昆蟲等被遺忘的生物便可，而所有這些植物還能與自動播種的野花共存。

以生態思惟操作

特里提供的第二個技巧是，以草食動物的角度換位思考。「園丁的工作是千萬別讓單一植物稱霸，否則會失去所有可以為你的花園創造豐富物種的植物。因此，當你想修剪玫瑰或攀緣植物時，想像自己是一隻鹿，需要啃咬這些植物。把自己想像成生態系統中的動物，就會完全放鬆，讓你變得更全面和有機。」

接下來提供的第三個技巧也跟生態有關：從死亡中尋找生命。

「在大自然中，死亡是生命的主要來源。然而，在花園裡，我們拿掉所有凋零的東西。因此，現在要把枯木和落葉留下，變成很棒的棲息地，也藉此打造自然肥料，有利於來年生物的成長。別再執著的摘去枯花，留些種子頭給鳥兒過冬吧。」特里說，在英國，有兩千三百萬座私人花園，多數都綠草如茵。如果所有園丁都能轉念，不再使用化學肥料和除草劑，把自己變成生態的關鍵物種，鼴鼠、螞蟻或蚯蚓，一切將為之改觀。

擴大野化的意涵

除了花園，特里認為野化範圍可以遍及居住環境的每個角落，從都市陽台、窗台到整個街區，而「如果讓整個塔樓長出植物，把生命帶到我們的窗台，就能捕集碳、製造氧氣清潔空氣，還能冬暖夏涼。」

此外，特里也提醒，我們還能野化公共設施，如倫敦塔、芝加哥菲爾德自然史博物館等。芝加哥菲爾德自然史博物館本來綠草如茵，現在成了候鳥的重要食物補給站。

特里相信，野化的目的不只是改善環境，有益地球生態，也是關於改變我們的審美觀，讓人開始質疑美麗、正常和穩定慣有的制式想法；關於擺脫我們的執著，尤其是總想絕對掌控一切的欲望；關於擁抱混亂和不可預測，以及放手；如果再深入一點，也是關於解放我們僵化的思惟，讓我們自己活得更自由奔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