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丁綉慧

猶記疫病蔓生三年餘，每每闇夜已走至盡頭仍然雙目圓睜，安穩入眠成為奢求，生活陷落在工作糾結與論文桎梏的難解與拉扯中，因著全面解封與取得證書，窒悶身心靈漸漸獲得釋放。

那時的自己，天天在文獻堆砌疊高高的床上呈現躺平癱軟的狀態，找不到斷句似的灰暗層層與無存在感，全然塞滿生活、影響工作的方方面面，即便是好不容易想打起精神的某日，拉開臥房窗簾迎合著晴和燦爛的朝陽，閉鎖的心房卻是連光線也找不著縫隙穿透的墨黑，呼吸說話、起床行動，彷彿都得耗用全身心神卻仍然欲振乏力。日常中任何形式的移動，都讓人頹喪到想要和空氣一起四處飄散游離。

「今仔若經過傳統菜巿仔，買些好吃款的葉仔菜、蔥、薑和蒜頭返來！」那日上午，母親一句話發揮奇幻的力量，彷彿把我從不斷下墜的闇黑深淵中拉出來照光。喚我去傳統巿場添備中餐桌上尚缺的一盤綠意盎然和辛香料調味，途中目光不覺被巿場內採購人潮與熱絡商家生龍活虎的叫賣聲吸引，閉鎖恍惚的思緒也隨之肆意飛揚。

路旁陽光灑落的攤位，是小農天天現採、產地直送的根莖飽實瓜潤豆嫩芽脆青菜綠，各色果蔬繽紛一字排開若秀場伸展台，備貨僅足以供應每日上午半天的營業時間，攤商和消費者皆以戰鬥之姿，在眾聲雜沓的人群中努力拚搏著，只為齊備一日所食。看似平淡無奇的日常，是四時嬗遞紛呈的欣美燦然，展演著深刻迷人風采，蘊藏著用心對己與款待家人的質樸純粹，是餐餐食新鮮所細緻鋪疊而成的日日好時光。

近午返家，母親在廚房快炒的鑊氣十足相伴鍋鏟鏗鏘聲，驀地喚醒懨縮的身心，佳餚香氛若一縷勾魂的人間煙火氣竄入心靈，我是何等幸運，仍能深切感受著生活中每個人的認真誠摯地款待。拍拍胸口，按捺自己焦躁的心律和急切的呼吸，專注在此刻慢慢舒展自己，好好款待日食、備齊三餐餵養身心，若行有餘力再盡己所能地撐持他人，就會慢慢返回日常根本的豐厚與實在。

原來，生活是如此不容易，且行且珍惜，不應再多出難題為難自己，即使誤陷困惑迷津，暫且為外界俗務煩擾空轉的身心狀態，點上頓號，在轉角處停留歇息彎上逗號，慢慢養護、靜靜等待，劃上抽身暫離的分號；不吝給疲於奔命幾已耗竭身心靈一個大大擁抱。總是會漸漸獲致撐持前行的氣力，只要心中仍會想望著食物的新鮮香潤恬滋養，那麼，生猶可戀，再吃一餐、著想下一頓，一枝草一點露，每每難關和日子，也就總是會在吃喝話美好、食常家滋味的平和安適間，緩緩地、好好地，經過著，而我始終相信：苦盡甘來，人生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