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薛好薰

陽台的長方形花盆常埋進一些洗切蔬果剩餘的根莖，有時是洋蔥帶根鬚的頭、地瓜葉梗，有時是西洋芹的底部，用水培養出根之後再移植到盆裡……都曾經冒出新綠。花盆左右側的月季和茉莉會伸枝枒過來遮蔽上方，彷彿庇護這方小土。但這樣的保護畢竟薄弱了些，嫩芽總被眼尖的鳥雀飛來啄食或拔除，漸漸又變得悄無聲息，時日久了，自己也忘記曾埋下什麼、又該期待什麼。只是繼續將切下來的蔬菜梗芯往盆栽裡扦插，當鳥雀食物也好，或者腐爛在土裡，讓躲起來的雞母蟲加餐也罷，這盆子成為可以埋下很多不會開花結果的一切的存在。

可今年春天，竟然冒出一叢叢幼苗。回想以往盆中偶爾也出現不明雜草，但從未見過如此齊刷刷的陣仗，於是決定按兵不動，觀察後續發展。意外地，不去理睬時反倒長勢驚人，開窗為花草澆水時，那些葉子的清香堪比花香，撲面而來。一二月後，竄高的細莖顯得頭重腳輕，往盆外倒，驚險地垂掛在花台邊。只要根部若稍有鬆動，便有墜樓之虞，到了該決定去留的時刻，這才興起探究它是何方神聖的念頭。

剪下一段莖，上面密布腺毛，帶著羽狀複葉，觸感粗糙。拍了照，上網查詢，謎底揭曉，原來是番茄。

這才想起買的牛番茄有時來不及烹煮，顯得軟爛，甚或現出霉斑，通常當成廚餘處理，應是那次隨手埋進盆裡。無心所種的因，時光在黑暗中悄然幫著孕育，當我已經遺忘的時候，突然收到一個驚喜。

眼見已經開始綻放黃色星芒狀小花，家中沒有支架可供固定，便找了伸縮棍將歪倒的植栽綁縛支撐，粗放的種植形同野生的一般，雖然如此，它或許還能變出什麼魔法也未可知。

所開的數朵花只結了一顆小果，隨著各節陸續花開卻不見再次結果。查詢網路之後，才知道番茄花太小，蟲蟻難以進入，主要倚靠風力搖擺枝條，讓雄蕊雌蕊完成自花授粉。既是如此，我便權充媒人製造機會，彷彿為一對彼此有意，卻矜持不敢向前邁開一步的人，讓彼此碰撞，擦出愛的火花。一段時日之後，綠叢中果真出現零星的果子，緩慢地成長、變紅。

儘管只有結果三兩顆，儘管也沒有原本的牛番茄大小，而長成紅寶石番茄一般地袖珍，我摘下它，品嘗長方盆所變出來的小小魔法，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