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益寧
初夏時節公園裡的阿勃勒陸續開滿鮮黃花朵,我站在花樹下,仰望與藍天相映的樹冠,鮮花中夾雜著去年所結的黑色長莢果,充滿了代代傳承的意味。
三十多年前,父親陪我北上至台灣師範大學報到教育學分班。校園的阿勃勒花朵盛開,串串隨風搖曳,似乎歡迎著教育新血的到來。父親欣慰我得以在師資培育的最高學府進修,在色彩鮮明的花串渲染下,我見到他心情特別好,眼中閃著光芒。
父親曾經於自家菜園周邊種下成排的阿勃勒,花開時節,繁花與夏日豔陽兩相輝映,任誰看到都讚歎。我想這是父親畢業於師範學校,除了以教育為志業,更崇尚與實踐學術研究,打從心底喜歡學術殿堂所種的象徵性植物吧。
我輕輕開啟娘家客廳拉門,側身探頭向左看,那是父親書房的位置。聽到我說:「爸,我回來了!」他摘下老花眼鏡,起身離開環繞著書香的寶座,微笑地走至客廳跟我說說話。隔著一條馬路,我們眼底有阿勃勒綠葉扶疏盎然,夏天則是「黃金雨」飄灑而下的浪漫。
二○一九年九月,父親喉嚨不久前動過手術,傷口貼著鐵片,不方便說話,但仍孜孜不倦地著手翻譯日文書籍。父親聽到女兒的呼喚,從書房出來,希望我以手機上網幫他查個日本地名。
同年十一月,最後一次在家裡與父親見面,書房冷冷暗暗,燈已熄,主人臥病在床。當時他的頭部不適,知道我回家,仍勉強起身跟我說幾句。眼見熟悉的樹影與小鳥枝頭跳躍姿態,苦歎自己被病痛禁錮著。
一個月之後,父親不敵病苦摧折,在醫院撒手人寰。在我心裡,那間書房從此永遠關上了門。屋外的阿勃勒樹群,彷彿也隨著主人的離世而解散「群組」,一棵都不剩了。父親專心為學、閱讀、書寫的剪影,以及阿勃勒於夏季時的繽紛花姿永遠在我心版上定格,亮成一道不滅的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