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式酪梨
有些光,不來自太陽,也不靠燈泡。它只是來自一句話,一句在你最無力、最暗淡的時候,被說出口的輕聲。
那年剛畢業,我獨自到外縣市工作,租了一間只有一扇對著天井的房間。白天不見陽光,夜裡潮溼得像藏著一場雨,我常常懷疑,這樣的生活是不是也會發霉。
有天加班太晚,錯過最後一班捷運。走回家的途中突然下起大雨,我沒帶傘,全身溼透,抱著背包蜷在便利商店門口。
一個正在補貨的店員看了我一眼,問:「你還好嗎?」語氣輕得像空氣在說話,我沒回,只是點了點頭。她卻遞來一張紙巾,又找了個塑膠袋說:「這個包一下,你的包可能有重要資料,別讓它溼了。」我只是一直說「謝謝」,然後像逃一樣跑回家。
那天晚上我在房裡哭了。不是因為委屈,而是因為我突然知道自己不是透明的,原來還是有人會看見你,即使只是個陌生人。那句「你還好嗎?」後來成為我黑夜裡的一盞燈,沒熾熱,卻恆亮。
第二盞燈,是爸爸給的。
那時候我們已經很少說話,他是那種話少、手重的父親,從小用沉默教我什麼叫「男子漢」。他不擅表達,情緒永遠藏在喉嚨裡,話說一半就換成了咳嗽。我們很少對話,更多的是各自安靜,像一條路的兩側,明明一起走,卻從不相望。
那年冬天,我辭掉第一份工作後回家過年。他沒問太多,只是吃完飯後,在我準備出門時,忽然站在門口說:「外面冷,多穿點。」語氣平淡,像交代柴米油鹽,但我知道,那是他少有的努力開口。他把很多沒說出口的牽掛,藏進那句話裡。我低頭說好,轉身那刻,我的腳步突然輕了。因為我知道,有人為我留了一盞燈。
第三盞燈,是朋友點的。
那段時間,我在一段感情裡摔得很痛,凌晨傳了幾段語音給他,語無倫次,像在風裡喊話。以為他會安慰我、開導我,或是說點什麼大道理,但他什麼都沒說,只簡單傳了一句: 「我一直都在。」那句話短得像靜默,但那天,我像在最深的井底,看見有人點了一根火柴。不是要照亮整個世界,只是讓你知道:還有人記得你;有些人在你看不見的時候,也從沒離開。
我們都不是光,但我們曾經說出口的話,可能照亮了誰的餘生。有些人只是輕輕說了一句話,我卻把那句話,放在心裡亮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