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歸靜
太陽像個懶得收工的鐵匠,把整座城市敲得熱氣蒸騰。連我這樣天生高貴優雅的貓,也忍不住吐舌喘氣。家裡雖然開著冷氣,但那從毛孔深處滲出的渴意,早已騷動得我心煩意亂。
我看見桌上擺著我的水碗,碗裡的水靜靜泛著光,彷彿一汪夏日的希望正等待著我。我毫不猶豫地跳上桌,朝那希望之水伸出舌尖──「喵──」還沒碰著水面,一股灼熱便從鼻尖竄入腦門,我猛然一跳,全身炸開,尾巴如掃帚蓬起,眼神裡滿是錯愕與背叛。
貓奴衝過來,慌張地抱起我,一邊道歉一邊吹氣:「對不起啦,對不起,我剛煮好水,打算放涼了再給你喝的……」
我舔著鼻尖,一邊壓抑內心那股被熱水刺痛的情緒,一邊若有所思地看著那碗水。夏日的本意,易渴;但水,因太燙而無法入口。這是何等的矛盾啊?儘管本意與需求之間,只隔著一段等待的時間,卻也足以燙痛一隻貓的鼻尖。
這讓我想起「人生」──人們說青春是最美的時光。年輕的我也曾肆無忌憚。體力旺盛,心無牽掛,彈跳如飛,玩具一丟就追,連掃地機器人也敢挑釁;年歲漸長,我學會了避開熱源,躲開冷風,開始聽得懂奴才說的話,知道什麼該吃,什麼不能碰,甚至知道要挑對角度抓癢,才不會留下遺憾的空抓一場。
智慧隨著年齡而增長,但身體卻漸漸遲緩,這不正像那碗水,年輕時的熱情滾燙,冒著煙、帶著光,卻難以入口;而當它終於冷卻,變得溫柔可飲,也失去了初時的張揚與勇氣。時間讓它適口,也讓它平凡。
窗外風聲陣陣,陽光晃著影子,午後依舊像在蒸籠裡打盹。我仍有些氣,鼻子隱隱發紅,但更多的是一種無奈的理解。
人也好,貓也罷,總在等待那「剛剛好」的時刻。希望貓奴懂得將熱水放涼之後再倒入我們的碗裡,在太燙與太冷之間,找到合適貓生飲水的溫度,也是一種藝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