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珍珍
那年六月,天氣異常地炎熱,我在冷氣充盈的醫院長廊推著病床上的爸爸,搭電梯轉進安寧病房。
家人做了此生最艱難的決定,不捨高齡八十五的老父再受折磨,我們選擇了安寧,一個溫柔善終的地方,我將工作辭了,全心照顧身體羸弱的爸爸。
安寧病房四人一間,爸爸是左邊靠窗的床位,對床的大叔是兒子在照顧,斜對面的阿公是越南看護阿雅陪伴,兩人都跟爸爸一樣肝癌末期,旁邊床位的大哥是口腔癌末期,請家住埔里的壯男看護照料。我還在整理盥洗用具與衣物的時候,對面帥哥遞來一杯咖啡,「姐,喝杯咖啡提神。」「噢!謝謝你。」雙手接下第一分好意。
一杯咖啡的時間,帥哥已將他爸的一生交代完畢。帥哥稱他爸「猛男」,猛男是澎湖人,長得人高馬大風流倜儻,仗著年輕有錢流連花叢,猛媽受不了帶著帥哥與帥姐到台灣定居,多年未聯絡,相逢竟是在安寧病房。
帥哥家在醫院附近,每天早上回家做早餐帶回病房給猛男吃,咖啡就是回家手沖的,每天喝帥哥煮的咖啡,開啟一天的照護日常。幫爸爸刷牙洗臉完,用鼻胃管灌完安素,再幫爸爸按摩雙手雙腳,推來輪椅,準備帶他到六樓的空中花園放風。
早晨的陽光照在爸爸瘦弱的身體上,微風輕輕吹過皺紋滿布的臉龐,看著荷花池裡自在悠遊的小魚,爸爸的嘴角慢慢上揚,彎起一抹笑花,笑花停在酒窩裡。眼睛看著我什麼都沒說,但我就是懂得他滿眼的深情不捨。沒事的爸爸,有我在。
帥哥手藝真的很不錯,除了咖啡,還幫我做了起司培根太陽蛋土司,妹妹來看爸爸的時候,買來兩大袋荔枝,帥哥、阿雅、埔里壯男各拿一串,吃得津津有味,吃吃喝喝聊是非讓大家暫時忘卻身處病房。
阿雅回家幫阿公拿東西,回病房的時候招呼大家來吃東西,她做了辣炒河粉、涼拌米線、生春捲與法國麵包,集酸、甜、辣、鮮的口味,讓我們一秒到越南。隔天埔里壯男請太太買來小枕頭般大的黑糖饅頭與日月潭紅茶,說是埔里有名的網紅饅頭,人手一顆飽一天。
我們都知道這個病房裡的病人無法痊癒出院,但能平靜安詳有尊嚴地走完人生最後一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