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滌姬

清人王凱泰在光緒元年五月渡海來台，著有《台灣雜詠》。其中一首寫道：



南無知否是菩提，
一例稱名佛在西，
不染雲霞偏染霧，
慈航欲渡世人迷。

如果將這首當成禪詩，會覺得缺少韻致；然而看了註腳，此詩描繪一種台灣的水果，就有了份鄉土的情趣。

首句「南無知否是菩提」，詩人自註：「『菩提果』，其色白，其實中空；狀如蠟丸，與『南無』相似，俗名染霧。」

有「南無」這樣佛門的名字，又有「染霧」這般文學的雅稱，究竟是怎樣的果子呢？

內地來台的清人唐贊袞說：「台道署有「南無」果樹二株，結實甚繁，甘脆可啖，固內地未有之品也。」（《台陽集》）他表明，南無果嘗起來又甘又脆，在內地縱沒有看過這種水果。

《恆春縣志》：「『南無』：狀如花紅，圓形，銳頭中空，瑩潤可愛；味甘酸，氣香。俗名『輦霧』，又名『剪霧』，又名『軟霧』，又名『染霧』。」把「南無」的色、形、味、香以及別名，都加以說明了。

「南無」幾種別名都與「霧」相關。《台灣通志》做了番整理：「『翦霧』（《淡水志》作『暖霧』，〈台灣草木狀〉作『蓮霧』），一名『軟霧』，形似『香果』。頭圓而大，末稍尖細，色碧而帶微紫。」（《彰化縣志》）「上銳下圓如蒜，其心微皺，色白微紅，味清甘如蘋娑。」（《淡水廳志》）

原來，「南無」就是現在通稱的「蓮霧」。

第二句「一例稱名佛在西」，詩人自註：「台中果名多用梵語。」王凱泰發現台灣有不少水果的名字與佛門有關。除了「南無」、「菩提」，還有「釋迦」等常見水果。

第三句「不染雲霞偏染霧」，從「南無」的別名「染霧」聯想得來，又恰好地形容果子的顏色。

末句「慈航欲渡世人迷」，詩人巧用雙關，既描繪「南無」果外形像舟楫，似能渡世人離苦海出迷津；又追溯了「南無」是境外傳來的水果，卻讓詩人很是著迷呢！

王凱泰從蓮霧外形聯想到佛門典故，清人徐宗乾眼中的蓮霧，也與佛門有深厚因緣：「蓮霧果為鐃鈸」（《斯未信齋文編‧台灣草木狀》），「蓮霧果似禪缽」（《斯未信齋雜錄‧退思錄》）。未見過蓮霧的人，只怕很難想像為何會有水果長得像佛門法器吧！

再回到詩的首句「南無知否是菩提」，「菩提果」與「南無果」究竟有多相似呢？

清代王必昌〈台灣賦〉：「若菩提果、波羅蜜、釋迦果、金鈴橘，尤中土所罕見而莫悉。」南無果、菩提果，都是中土罕見的。唐贊袞《台陽見聞錄》：「『菩提果』，種出荷蘭，一名『香果』。花有鬚，無瓣，白色。其實中空，有細絨屬蒂，狀如蠟丸。又與『南無』相似，又似枇杷，鮮青、熟黃，味甘而清。」

這裡的「菩提」，與佛陀成道的菩提樹，並非同一樹種，而是一種名為「香果」的植物。《台灣方志》認為「香果」出自西域，還收錄了孫元衡〈香果〉一詩：「但有繁鬚開爛熳，曾無輕片見摧殘。海天春色誰拘管，封奏東皇蠟一丸。」把香果滿樹花開、結實纍纍的豐收都融入詩句當中。

舊稱「南無」、「染霧」，現稱「蓮霧」的植物，給予詩人豐富的聯想，創作詩句。現代詩人余光中曾為蓮霧寫詩：「非水上之蓮或空中之霧，低頭穿過矮矮的叢樹，卻拂下一身的落花，纖細的白蕊紛飛如雨……」蓮霧樹應是將余光中視為知己，特別用繽紛的花雨來迎接吧！

蓮霧有特殊的外型、雲霞的色澤與清甜的口感，加上文人筆下的詩情與禪機，豐富的氣息，讓人回味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