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柏如

六月五日即是芒種了，一個在現代都市生活中幾乎無人問津的節氣；但在古代，卻是牽動整個農耕文明神經的重要時刻。芒種，表面的意思是「有芒的麥子快收，有芒的稻子可種」，但在先民的智慧中，它卻承載著更為豐富的文化記憶與儀式傳統。

翻閱《禮記‧月令》，會發現早在先秦時期，古人就對芒種有著精確的認知：「是月也，農乃登麥。天子乃以彘嘗麥，先薦寢廟。」這段記載，不僅說明了芒種時節麥收的農事活動，更揭示了當時已經形成的祭祀傳統。漢代鄭玄在註解中特別指出，這種「嘗新麥」的儀式，蘊含著對大自然饋贈的感恩之情。

唐代段成式在《酉陽雜俎》中，記載了一則有趣的傳說：開元年間，有位老農在芒種日夢見麥神顯靈，告知他「麥收不過芒種後五日」，老農依言提前收割，果然避過了一場暴雨。這個看似荒誕的故事，其實反映了古代農民對農時的精準把握。宋代孟元老則在《東京夢華錄》中，記載了汴京城外「麥秋」的盛況：「芒種前後，麥浪千公頃，農人刈麥如雲，官道車馬載新麥入城者絡繹不絕。」

芒種時節的儀式活動，自然也展現了先民與自然對話的獨特方式，所以在江南地區，至今還流傳著「安苗祭」的古老傳統。

明朝時，由許瑤光修、吳仰賢等人編纂的《嘉興府志》裡，詳細記載了這個儀式：農民們用新收的麥粉捏成五穀形狀的祭品，在田間設壇祭祀田祖，待祭祀結束後，再將部分祭品撒回田間，寓意「取之於田，還之於田」。這種儀式看似迷信，其實更包含維持地力的科學認知──透過祭祀活動，實現有機物質的循環。

更獨特的，是流行於巴蜀地區的「送花神」習俗。清代傅崇矩所著《成都通覽》記載，芒種時節，少女們會用彩線繫在花枝上，寓意送別春天、迎接盛夏。這項習俗，源自於古人對自然節律的詩意觀察，將植物生長周期與人類情感巧妙連結。而在南方的福建沿海，漁民則會在芒種日舉行「開海祭」，用新麥製作船形祭品，祈求航海平安。這些各具特色的地域性儀式，共同構成了芒種文化的多彩拼圖。

古代文人墨客對芒種的吟詠，也為這個農事節氣注入了獨特的美感意蘊。

如白居易在他早期的〈觀刈麥〉詩中寫道：「田家少閒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樸實的詩句不僅記錄了芒種時節的農忙景象，更隱含著對農民辛勞的深切同情。詩人陸游則在〈芒種後經旬無日不雨偶得長句〉中感嘆：「芒種初過雨及時，紗廚睡起角巾欹。」這種將個人生活體驗與節氣變化相融合的寫法，展現了文人特有的節氣感知方式。

值得注意的是，宋代以後，更出現了專門描寫芒種習俗的竹枝詞，如范成大在〈芒種後積雨驟冷〉中寫道：「梅霖傾瀉九河翻，百瀆交流海面寬。良苦吳農田下，年年披絮插秧寒。」生動展現了江南芒種時節的梅雨景象，以及農民在惡劣天氣下堅持勞作的堅韌精神。這些文學作品不僅具有藝術價值，更是研究古代節氣文化的重要歷史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