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誌銘趣談

文/席玉蘋 |2025.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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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席玉蘋

中西文化對生死的看法大異其趣。西方人看待人生比較輕鬆幽默,天國更是眾所嚮往的最後安息地,代表了一切救贖。記得多年前讀過一本暢銷書《蘇西的世界》,橫遭殺害而早夭的蘇西在天堂裡平靜地俯瞰紛擾的人世,這對許多中國人而言可能難以思議,因為在國人眼裡,死亡常是另一個痛苦輪迴的開端。

這樣的文化差異反映在生活上,也反映在墓園裡。中華民族歷史悠久,連個人的生命也任重道遠,即使嚥下最後一口氣也難生死兩斷。比如說,中國人的墓地東傾西斜者有之,南眺北望者有之,方向姿態各異,原因無他,就是為了讓後代抱龍穴、擁寶山。除了對風水念茲在茲,墓誌銘也往往一字一淚,彷彿非如此就不足以表達哀慟。

反觀西方的墓園,多半濃蔭碧草,幽雅寧靜,除了極少數的顯赫之士,人人就是長碑一方,尺寸規格泰半一致,乾淨俐落,落實了「塵歸塵,土歸土」的信仰。肅穆等而有之,氛圍卻是一沉重,一明快。

中國人的墓地設計排他性強,並不歡迎生人打擾,西方許多名人墓園卻是觀光勝地,即使長眠地下也不寂寞。西方墓園還有個引人入勝之處,那就是墓碑上的銘刻,三言兩語不乏珠璣,令人莞爾。摘錄數則如下,也算奇文共賞。

大約一個世紀前,英國一個年輕人喪妻,悲痛之餘,他在妻子墓碑上寫道:「我的燈火已熄。」一年後,這人認識了一個女人決定續絃,可是墓碑上的那行字令他坐立不安。他問牧師可否磨去重寫,牧師答曰不可,只能加上字句改正,於是他添上一行:「如今我又點燃一根火柴。」

美國西部拓荒時期,生活條件差,再加上法紀蕩然,人命低賤如草,有墓誌銘為證:

「他被拉上絞架,因為我們的失誤。
可是錯已鑄成,他已經一命嗚呼。」

這類墓碑不少,赤裸裸的語言頗有鄉野傳奇的味道,想像力豐富的人簡直可以鋪陳出精采的極短篇,如:「此人卡到魚刺,從此變成天使。」又如:「這塊草塚屬於彼得丹尼,因為他太早脫下冬季棉衣。」

有的墓誌銘寥寥幾行字就勾勒出一個人的「特色」,頗有畫龍點睛之妙。一個墓碑寫道:「有人有後,有人無嗣;這個女人善生善養,二十一個孩子喊他娘。」果真如此,這樣的紀錄確實足以傳世。

也有墓碑道出逝者的終生憾恨。一個為家事操勞一輩子的主婦寫出她對天國嚮往的理由:「這裡的一切正如我所願──沒有人吃東西,所以沒有碗盤要洗。」

婚姻乃人生大事,墓誌銘描寫夫妻情深的自然不少,不過也有人不怕家醜外揚,就怕後世不知婚姻的慘烈:「威金森和妻子魯絲長眠於此。兩人戰事終於偃兵息鼓。」異曲同工的是,佛羅里達州一婦人的丈夫一生風流成性,在他死後,她在墓碑上刻道:「起碼我知道你今晚住在哪裡。」苦澀溢於言表。

精采的墓誌銘不勝枚舉。一個衝浪迷的墓碑寫著:「此人愛逐潮,已乘浪安抵天堂」,真是得其所哉;大文豪海明威的墓碑寫著:「請原諒我,我不起來了」;而某個男人的墓誌也頗類似:「我發誓,今生今世絕不再婚」,都是打不破的諾言;還有一位名人大概生前就知道身後不得安寧,乾脆跟遊客玩起遊戲來。他的墓碑前前後後只有這麼一句:「猜猜我是誰?」

看到這些精簡幽默的墓誌銘,我每每想到「相逢本是緣,一笑泯恩仇」這句話,彷彿走過一生一世,一切糾葛就這麼一筆勾銷。近年來國內預定遺囑、預留墓地的風氣漸開,愈來愈多的人已能接受死亡是人生一部分的觀念,墓園規畫也日見清簡,我個人是樂見其成。慎終追遠的傳統值得尊敬,也值得保存,不過何妨以輕鬆的方式為之。有人在墓碑刻上一世功勳,鉅細靡遺,人人見之肅然起敬,這當然無可厚非,不過把一生濃縮成三兩句話自娛娛人,讓一方簡約的石碑述說一生,看似輕描淡寫,其實更令人印象深刻。

遙想我自己的墓誌銘會怎麼寫呢?其實不留墓誌銘也很好,樹葬花葬,還諸大地。我曾聽過一場TED演講,講者說,「Why should I be remembered at all?」意思是我何必要讓什麼人記得我呢?啊,這位講者道出了我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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