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箏
有句話說:「野草除不盡,春風吹又生。」除了說明斬草要除根外,也形容野草的堅韌與耐力。其實,有種生物更具有代表性,那便是苔蘚。苔蘚低微到不受注目,但卻存在於地球上各類生物系,人行道隙縫、甲蟲背部、峭壁暗礁,都可見苔蘚蹤跡,利用小的特性,優雅緩慢地舒展自己的疆域。
一路以來的教育,總是說著人定勝天,或是提及青松節操,勉勵學子看齊;小草是小人的代名詞,牆頭草便是此意,而苔蘚微小到直接忽視,不存在任何代名詞。《三千分之一的森林》讓我想起與青苔的一些幽微記憶。
我對青苔最初的想像來自於幼年時背誦的唐詩:「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反景入森林,復照青苔上。」孤獨而美麗。國中時,隨父調職花蓮,復興街上的宿舍是座老房子,灰撲撲的矮牆上有著厚厚的青苔。
春季嫩嫩的青綠十分養眼,我會想像自己住在花園洋房裡,是個美麗的小姑娘;夏季驕陽直射,青苔晒得乾涸如鐵鏽顏色,每日經過也瞧不上一眼,襯得老房子更加破敗;雨季來臨,青苔放肆生長,我會一塊一塊把它們撥開,蓊鬱的苔蘚中出現了坑坑疤疤,便來自我的手癢,也成為唸書休憩的樂趣。成年之後,開始欣賞光影與青苔之舞,不需刻意尋找,總能出現在眼前,跟陽光空氣水一樣自然。
突然發現,威武不能屈是一種生活方式,順應潮流也能是一種生活方式,沒有誰高誰低,也不存在高貴與低賤之分,僅僅是生活型態,抗爭與順服,都是自然的一部分。
聽過企業主說,捐款是社會責任,也提到若不幫助弱勢,害怕有一天被弱勢反噬;也聽過中等學歷者嘲笑高等學歷者書讀到背後了,接著闡述學歷無用論。高傲、誤解與自以為是存在各種人際脈絡裡,是無法跳脫的人際法則。
無可奈何時,就聽聽自然的聲音,蟲鳴鳥叫、落花流水,雨打春林葉、腳踏石上青,安靜地臣服自然,靜待雜音消失。我是茫茫人海中的尋常眾生,也是億萬青苔裡的一點翠綠,幸運地找到安身立命之處,散發點點微熱之光。始知,小小青苔,蘊藏大大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