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邱瀟君

每個星期五清晨，我總會期待窗外傳來一種熟悉的聲音——「沙、沙、沙」，掃葉的聲響交織著剪刀喀擦喀擦的節奏，就像一場專屬清晨的交響曲。那聲音不是鬧鐘，卻讓人安心，好像有人在悄悄地對花草說：「放心，我來照顧你。」

最早注意這位園丁，是因為他幫隔壁鄰居打理庭院。每周五，他準時敲門，笑著說：「可以從這邊剪過去嗎？」那時媽媽還在，總趁機要他也把我們牆邊的花草整理一下，他便一言不發地把探出牆外的枝葉，以及媽媽交代的野花蔓草修得整整齊齊。

有次我不好意思，客氣地說：「我們自己也能剪，麻煩你了。」他卻一臉認真地回：「這些樹是我種的，我要負責。」對於媽媽占他點便宜，要他順手清理我們院子，他則開心地說：「我們墨西哥人最喜歡老太太，沒問題的。」簡單一句話，卻像樹根般扎進心底。他不是在做工，而是在守一分承諾，或是更像在修行了！

一次，我在巷口碰見他的小徒弟拿著吹葉機清掃馬路上的落葉，連人行道上的排水孔都不放過。我問：「這也要掃？」他笑笑說：「我們老闆有規定，不能把自己造成的混亂留在別人的路上。」原來，他們不只是整理院子，也在修整一種對世界的態度。

後來，我乾脆請他來照顧自家的小院。他總提前到，不僅修剪枝葉、鏟除青苔，就連躲在角落的落葉也不放過。

以往下雨天，園丁和清泳池的朋友，都會趁機休假，我們也習以為常。但是這位園丁來後，即使星期五下雨，隔天或再隔天他也會來補做，風雨無阻，毫不延誤，那次，我看他穿著雨衣，在溼漉漉的院子裡蹲著修邊，一把剪刀，一包垃圾袋，一顆認真的心，我真覺得那是我見過加州鑽石吧（Diamond Bar）路邊最美的風景。

時間久了，整條街幾戶人家都找他幫忙。他帶著兩個徒弟，一邊教、一邊做，三個背影在陽光下拉得長長的，靜靜地編織著這條街的秩序。

站在窗邊看他們忙碌，我總會被那彎腰的背影觸動。沒有喧鬧，沒有自誇，他們只是默默做事，把每一片葉子、每一根枝條都當成自己的責任。這樣的背影，比任何光鮮亮麗的姿態都更讓人安心。

有一次，我看見他教徒弟怎麼修剪圍籬，怎麼保護植物的根系。他蹲下身子，慢慢示範。他們一邊幹活一邊說笑，聲音在空氣中輕輕飄蕩，像春天第一批飛來的麻雀，自然而溫柔。

有時我從陽台上對他說聲謝謝，他只是點頭，然後轉身繼續在牆角清理枯枝。

每當他們工作完轉身離去，我總會凝視著那幾個拉長的背影。我忍不住想，吵雜混亂的世界中，我們最需要的，也許不是意見領袖，不是網紅，而是這些蹲著做事，彎腰負責的身影，他們低著頭，卻撐起整個人世，他們讓我們的生活繼續運作，而我們卻常常忘了他們的存在：那是一種無需掌聲的存在，就像土地，靜靜地承載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