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鵬珠

剛調到北部鄉區學校服務時，我擔任一年級導師。開學當天，一眼就注意到坐在教室角落，個子矮小、頭髮散亂，低頭吮吸拇指的小芬。

之後，我發現小芬每天都穿一件好像從沒洗乾淨的泛黃上衣，腳上的舊布鞋、書包和簿子都沾染泥巴。晨間檢查時，我耐心指導她修剪指甲、梳理頭髮，用肥皂將手指、臉面洗乾淨，但很快又變回髒兮兮的原狀。

第一次月考後，訓導處安排家庭訪視，我最想訪問的當然是小芬的父母。可是她家裡沒有電話，在聯絡簿上約了訪談時間，也無任何回應。

第四次家訪，大部分老師已大功告成，我這菜鳥老師心急如焚。隔壁班陳老師是在地人，知道我人生地不熟，自告奮勇陪我去訪問小芬父母。

我倆依循地址沿著馬路走，爬上山坡，行行復行行，前方出現大片黃土平地，一座高高的煙囪拔地而起，在滿天紅霞中吐出白煙。忽地吹起一陣狂風，好不容易風停了，睜眼細看，煙囪底部是一座拱形磚窯。窯旁堆置好多做磚用的黃土，還有鐵耙、木框等工具，三、四個孩童在土堆間走動，不時彎腰像在撿什麼。遠處有一棟矮矮的土房子，屋簷下兩根竹竿掛著幾件黃黃的衣褲，隨風搖擺。

一個似小芬的身影停下腳步，一邊向我揮揮手，一邊回頭大喊：「爸、媽，老師來了！」

林先生趕緊用手拍拍袖口和身上的泥沙，走近我和陳老師，頻頻鞠躬：「歹勢啦！我們在翻磚塊，希望它快些乾，客戶催著蓋房子用。」

林太太靦腆地端來兩杯水：「不好意思，我們太忙了，都沒有去學校。現在北部到處蓋公寓和工廠，我們剛從南部上來，租到這座磚窯，日夜趕工賺點錢，為了生活，沒辦法啊，小芬還要請老師多多照顧……」

回校後，我為小芬申請急難救助金，午餐、學雜費免繳，制服、運動衣褲、書包等由合作社提供。班長孫小華家裡新買了洗、脫兩用的洗衣機，孫爸爸親自將舊的脫水機送到小芬家，讓他們全家人的衣服得以晾在室內，免被風沙染黃。

小芬逐漸養成整潔習慣，臉蛋乾乾淨淨，恢復原本眉清目秀的可愛模樣。她不再害羞退縮，下課主動幫忙發本子，和同學玩捉迷藏、跳格子，還常站在教室走廊，唱起〈走馬燈〉、〈金簫客〉、〈稻草人〉等布袋戲主題歌，悅耳的好嗓音特別動聽。

二上學藝競賽，我鼓勵她代表班上參加歌唱比賽，小芬不負眾望，不但獲得全學年冠軍，更帶動班上快樂歌唱的風氣，成了備受歡迎的人氣王。

如歌的小芬，讓我在教學路上更確信：每個孩子都有各自的天賦，只要發現他或她的亮點，多加鼓勵，必能發揮所長，快樂成長。（本文由「台北市閱讀寫作協會」提供https://www.facebook.com/TWLA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