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樂寂

「莫閣剪菁仔啦！遐爾辛苦。你錢不夠用嗎？」穩穩的高速公路上，聊完路旁五彩繽紛的台灣欒樹、遠處的竹林、相思樹及更遠處裸露的山坡滑體，四姊目標轉向隔壁座的二姊。車內五位手足，加起來超過三百五十歲，我們要去拈香，跟三姊夫告別。

年近八十的三哥接腔：「剪菁仔隊上老的阿婆已經九十三歲了，你差伊一大截，我感覺應該繼續剪。輸人不輸陣嘛！」二姊嘿嘿笑：「內山兜底，無找人答喙鼓，真無聊！」二姊繼續樂呼呼地說，一群老歲人邊剪菁仔邊哈啦，打發時間，不用早起吃飽飯就只等天黑。她說的是山村僻鄉的實況。

她自風華正茂的二十初頭就嫁到那山坳，數十年全靠山吃飯，柑橘、檳榔、薑、各種竹，甚至蘭花，哪樣不上手？記得他們曾有片陡峭得須手腳並用才上得去的柳丁園，真想不透她和姊夫是如何施肥、噴藥及採收？

有回去幫忙剪柳丁，見姊夫接了條大口徑的塑膠管直達山頂，心底兀自納悶，採收水果跟塑膠管扯得上關係？豈知是我見識淺！只見二姊將一簍簍柳丁往管內倒，柳丁咕咚咕咚直往下滾，直接滾進坡底姊夫早已安置好的大塑膠籃裡。我眼界大開，不禁對這位專業農夫肅然起敬，這得多靈活的腦袋瓜才想得出來？

二姊說，這幫剪菁仔朋友相告知，睡覺要穿體面些，隔天如果沒醒過來就不勞別人換衣裳了。至於傳統說壽衣要穿五件七層的那檔事，管它去！

我從後視鏡瞄一眼後座，二姊滿頭白，四姊近來憔悴不少，年初起各種病痛相繼折騰，讓她常有不如歸去之嘆。副座上的五姊悠悠說道：「能睡去就不醒來，還不勞別人換衣裳，我也想！」

日暮途遠，何以度心眼？旦夕清淨心，各自且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