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得勝


一個燠熱的夏日中午，家裡只有我和父親，擅長做菜、會辦桌的父親，興致勃勃做了幾樣清爽可口素菜：清炒青紅黃椒百合、香菇滷豆包、素三杯杏鮑菇、素什錦沙拉，擺上餐桌，色香味俱佳，尤其素三杯杏鮑菇更是我的最愛，我大快朵頤。父親忽然說：「你小時候我好像沒餵過你吃飯。」我隨口回答：「一定有，那麼久了，你不記得了。」父親堅持沒有：「那時我工作太忙，對不起！」

接著父親挾起一塊杏鮑菇就著飯對我說：「來！我餵你吃飯。」我嚇了一跳，連聲拒絕：「不要！不要……我都中年人了，好丟臉！」父親說：「又沒別人。」對著我喊道：「啊……嘴巴張開。」我竟不自覺張開嘴，父親將杏鮑菇和飯餵進我嘴裡，我細細咀嚼。素三杯杏鮑菇入飯Q彈軟潤，甜中帶香，綿密有致，在滿嘴多層次美味中，從小到大父親為我所做的事，如電影蒙太奇跳接畫面，一樣樣浮映我眼前︱︱原來被父親餵飯的滋味是這樣。

接著蒙太奇跳接那年三十多歲才結婚的二姐，懷孕回娘家安胎，有一深夜，炒米粉的香氣將睡夢中的我喚醒，睜開惺忪的眼睛走到餐桌，原來是父親炒香噴噴的米粉給二姐吃。父親說：「你二姐害喜沒什麼胃口，剛剛忽然說很想吃阿爸的南瓜炒米粉……」二姐食慾大振，自然流露三十多歲才初為人母的喜悅與幸福。

蒙太奇又跳接多年前的一個隆冬，寒流來襲，夜晚電話響起，聽到父親拿起電話說：「多晚都沒關係，這是妳的娘家，妳什麼時候回來都可以。」原來新寡的大姐想回來拿那件放在娘家的風衣。

大姊回來夜已深，拿起那件風衣抱入懷裡說好溫暖，她聽見從廚房傳來KEYKO、KEYKO……的聲音。走到廚房門口，看到父親在流理台砧板上，以她留在娘家的鼓舞棒擀水餃皮的背影，正在做大姐最喜歡的素水餃要給她吃，父親抬起頭對大姐說：「借用一下妳跳舞的鼓棒，這鼓棒擀水餃皮『正好勢』（正適宜）」大姐熱淚盈眶。

水餃擺上餐桌，大姐滿足地品嘗，含淚微笑感謝父親：「謝謝阿爸，這是最『鼓舞』我的阿爸美味水餃。」

如今，父親雖已過世多年，存留在餐桌上這最父親的味道，永遠種在我們兒女的心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