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慮恬

我敬重的一對鄰居長輩，夫婦倆胼手胝足，搭著經濟成長的列車，從早期經營家畜飼料批發，轉而開紡織工廠，是同齡中生命閱歷相對多采且富足的。

十多年前，我常見七十多歲的長輩，滿面笑容、精神抖擻地在住家、工廠間來回穿梭。然而，自去年初起，訂單萎縮，長輩也年逾八十，兩代商量著說，若要將事業傳承給第三代，好像也看不到遠景。於是二代提議：「把工廠收了，廠房出租，每月還有一筆租金淨收入。」

關廠後的前幾個月，我常見第二代載著鄰居長輩遊山玩水，嘗美食、泡湯，享受著過往難得的清閒。可是漸漸地，長輩覺得，外出旅遊只能住一晚；若住兩晚，體力、心力承受不住，睡得也不安穩。而且，玩樂的新鮮感也隨著次數增多而漸流失。

記得我媽媽說過：「最快樂的時光，是被工作填滿，同時又能看著兒女日日成長時。」媽媽晚年，三餐有人打理，事事有外籍看護代勞，但臉上的笑容少了。行動漸漸受限，生理曲線日日下墜；心理的曲線亦無法提升，感傷、不安盤據心中，更因為沒有宗教信仰，也找不到真正的倚靠。

大致說來，我們的父母輩，生命多寄託在工作、兒女與家庭。卸下重擔後，生活重心失去了大半，又若兒女也不勞再費心，那麼存在感、價值感皆失，不免時時遭受自我懷疑的衝擊。望著他們的困頓，現在六十多歲的我，常向身旁朋友提問：「我們會落入父母輩這樣的困境循環裡嗎？」

朋友信心滿滿地說：「上一代受教育少，沒有主體性；我們這一代則教育普及又獨立自主。」

我再問：「可有什麼準備？」多數的回答是，能走動時，儘量玩，愛吃什麼，就吃什麼。對自己好一點，把身體照顧好；再老一點，就住養生村。老這回事，根本不用想太多。

真能如此嗎？尾隨在老之後的，可是無法避免的病痛等等，連串的考驗，由不得人不做功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