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愷庭

水泥石牆、金屬管線建構的冷硬危樓，想入九龍城寨須獲得「龍頭」許可，進入後還需上下左右，好好探究一番，才會發現看似腐銹衰敗的石牆夾層中，處處人聲鼎沸，滿是人間煙火的氣息。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與恩怨糾葛，這是一個發生在九龍城寨，寫實又充滿奇幻武俠色彩的江湖傳說。鄭保瑞導演拍了部非常港汁港味的好電影，幾位主演的出生地、重要工作場域都在香港。

空間設計令人驚豔

九龍城寨是一九八○年代不僅只香港、也是世上最奇異的地方，零點零二六平方公里大小的土地上，籠統概算住著三萬三千居民，或許更多。如此大小的空間容納的人口多到難以想像，居民們將樓體增高，蓋在據說沒什麼地基的舊樓上，層層疊加，疊加到不妨礙舊機場飛機航道起降為原則。在這裡任何法律都無法絕對規範裡面的居民，僅靠一個福利會自治，維持城寨秩序。

古天樂飾演的龍城幫主「龍捲風」便是這城寨福利委員會的「話事者」。與其說「龍捲風」是黑幫幫主， 他更像城寨中人的保護者。城寨環境複雜，龍蛇雜處，黃、賭、毒匯聚，但這裡更是無數苦命人賴以為生的棲身之所。

任意穿梭過一條小巷弄，便可能聽見各式鄉音，流落在地的有賣餃子的大嬸、刀法無雙的燒肉店老闆、修鞋匠、理髮師、醫館、稚齡卻早熟的娼妓，古早味的雜貨鋪，這裡的人們自接水管，維護日常用水，各自營生，形成獨特又井井有條的生活秩序。

僅是欣賞「城寨」運用人工搭景和無數動畫師，去精細復刻這人口密度曾是世界第一的特殊場景，已是值回票價。導演充分展示他精於布置空間的優越能力，《九龍城寨之圍城》的空間立體感設計令我驚奇，暗部細節的布置分毫不馬虎，雜亂無章、四處橫生的電線、管路，意外形成一種頹敗荒蕪的冷調美感。

敵不過時代的洪流

一幕林峰飾演的「陳洛軍」受傷蜷縮在圍城某層樓房外棚頂的場景，鴿籠似的無名鄰里，各自從不知哪戶挨著哪戶，由窗口默默伸出援手，遞水的、送食的、指點無牌醫館的，令人印象深刻。九龍城寨的房子不論是平面，還是上下延展，錯綜複雜的神奇搭建法值得一探。多場追逐、動作場景，除了拳拳到肉、紮實漂亮的拳腳、配合充滿武俠想像的各種招式，再加之平面和上下空間的運用自如，展現港式暴力美學的精準與成熟度。

戲裡，圍城裡的人都清楚城寨終會拆遷的現實，戲外，觀眾們早知曉四少以情義短暫修補的圍城破口，敵不過時代的洪流。但片尾看著在金光夕彩下，蹲坐在九龍城寨高處向外眺遠的四位至交，不願相忘於江湖，在未知長短的餘下時光裡，他們選擇相濡以沫，一起面對城寨已知的命運。

那些鄰里聚在廳堂笑看電視劇的日常、大人領著孩子們在圍樓空地放飛風箏的晴天，便是陳洛軍與三位摯友用盡力氣守護，不願有分毫浪費的平淡幸福，圍樓裡平凡的人事，留給我惆悵又滿是生活情味的感動。

如同所有觀影人一致的提醒，我同樣要說，切莫錯過在故事結束後，導演特意留給城寨中市井小民的生活錄像。動作、情味、信念，《九龍城寨之圍城》絕對是部具有高度娛樂價值的成功商業片。

果然，這部電影成為香港電影總入場人數第一名，也入選坎城影展第七十七屆「午夜展映」單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