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涸,魚處於陸,相煦以濕,相濡以沬。」
把這段文字寫入處心積慮、明爭暗鬥的現代叢林,想必只會遭受揶揄與嘲笑:既然知道泉涸,應先固本清源啊?不此之圖,反而爭奪僅有的資源,又豈能期待明天!
忘不了在了無生存條件的撒哈拉、中東大漠、酷寒的極地斯伐巴、阿拉斯加的巴羅角凍土,反而看見那些處陸之魚,在難以想像的荒瘠中,相濡以沫地生息!
格陵蘭在地球之北,幅員極廣,卻是一整個大冰帽,只有濱海數隙小盆地,疏落地散入它的邊沿,勇敢機智的愛斯基摩族,竟在該處生根,面對極端險惡的天象和低溫,相煦以隰地艱苦度過不知多少世紀。
他們深知在這種絕地求存,唯一的法寶便是不分彼此,互助合作,沒有餘力嫌怨挑剔,沒有時間滋生私心,人與人間無暇計較,一致的目標是謙卑地與環境契合。
挨到溫度略升的「夏季」,分頭努力漁獵為長冬儲備,及至強烈的低溫挾暴風雪回來一切冰封,人們只能依偎著就鄰舍取暖,成為一組組被大自然隔離的族群,在自生自滅中共體時艱。
再多的存糧都會在長冬盡耗,屆時所有男子,仍然必須冒寒出獵,各自散入荒荒冰原試運氣,一去十多天也許永不回家,歷劫歸來也許雙手空空,生死存亡往往取決於體能、耐力與經驗智慧的硬度和韌度,稍事疏忽就是命運扭轉的一瞬間。
若能智勇雙全拖著成果回來皆大歡喜,也很快均分給其他家庭。人們深深明白,今日有能力,就互相扶持,不吝嗇,也許下一次、要等別人的分贈療飢,人性的無私原來可以單純得如此美,新生兒攸關生死的浸禮考驗,便是族人真誠關懷的儀式。
有位老婦人,提及曩昔仍然淚光閃閃,她當年接到早產兒時意外驚喜,彌月之際在村人默默守望下,把赤裸的嬰兒按入冰冷的水中,這孩子只哭叫兩聲就此走了!
抱回他原先溫熱的小身體,可憐的小母親痛哭失聲!分明知道這脆弱的體質在格陵蘭沒有求存的機會,再怎麼矛盾地反向思考;早走晚走仍得走,母親之心仍情何以堪?
顫抖著心靈,寫出地球彼端的真情實事,但願現世幸福的我們,知所珍惜地友愛互助!
(作者為畫家、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