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莉莉
四年之內來到家中的天使太多了,和我們最親的是最後三人:震宏、珮淳和芸萱。前兩位畢業後在國內發展,出人意料的是芸萱,竟然出國去讀語言治療!我向來知道外文系的學生無所不能,跨領域學習對他們而言不是難事,可是學語言治療,要進到醫學院去受訓,其間的辛苦不言而喻。芸萱說目睹母親逐漸不愛說話,形同自我封閉,吃東西要小心吞嚥,很不忍心,立志要幫助這類病人脫離苦海,真稱得上是一種大愛了。
母親在世的最後半年開始不吃飯,帶去給醫生看,判定語言治療對她不會有效果而不肯讓她一試,直接開了一張插鼻胃管的單子!我不忍心母親受苦,只好透過長照管道尋找語言治療師,奈何那時疫情仍嚴重,治療師工作滿檔,需要等待。這時就餐餐想起芸萱,可嘆她因為疫情而仍在實習中,無法回來救急。
三個月後母親謝世,行將九十,我們決定以喜悅的心情送她進入下一段生命行程。告別式在七月盛夏舉行,母親的天使們不畏酷暑,遠從其他城市趕過來送別,我們萬分感動。除了交大人之外,還有我以前的學生和舊識,他們常來探視,通通喊母親「阿嬤」,每每令她笑開懷。
告別式實為追思會,會場播放母親笑容可掬的生活照,她和晚輩合照,張張都笑盈盈,美得不得了。在蕭邦的夜曲聲中,我回顧母親的一生,其他人接著分享和母親相處的點點滴滴;母親的善良和笑容最使他們懷念。
珮淳的回憶道出了眾人親近母親的原因:由於在外地求學或工作而不能常回家探望自己的阿嬤,來我們家看「阿嬤」時特別地珍惜。遠在屏東教書、不克前來的暄淇也感嘆,和母親相處的時光真是一種奢侈;她現在雖住在阿嬤家,教書卻常讓她忙到沒時間多陪她。臨別時,我謝謝遠道而來的天使們,他們反而謝謝我給他們機會認識母親,做了他們讀大學時最有意義的一件事。其實,他們每個人求學時都在打工,是抽出時間來探望母親的。
晚年不幸失智,母親卻因此認了許多孫子孫女,天氣變化總記得來信噓寒問暖,逢年過節寄贈禮品,母親的一顰一笑牽動著他們的心,她的情緒和渴望,他們能感同身受,這是多大的幸福!別人家阿嬤愈老難免愈孤單,寂寞無人能解,母親卻幸運地擁有許多關愛她的晚輩,他們的美行溫暖了她的心。一句句發自內腑的「阿嬤哩賀」搭起了結緣的橋梁,他們才是母親的金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