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子

假日，與先生在三義勝興車站走廢棄的鐵軌，鐵軌在迷濛霧氣中朝遠方無限延伸，玩累了，我們才開車回家。車窗外的夕陽一直跟著我們，從亮燦不能逼視，到醉紅了臉隱身於木棉樹的枝椏，到終於隱沒地平線，我一路欣賞，一路和先生聊著今天的客家美食、栩栩如生的木雕，車裡迴盪著我們愛聽的音樂，這是幸福而豐饒的一天。

多年前，星期天帶孩子去主題樂園玩，夕陽西下，聽著任賢齊唱〈對面的女孩看過來〉，一家人跟著哼唱，笑聲不斷，那時希望車子就一直開下去，開到天涯海角，不要回家。回到家孩子要收心，我要面對家事，隔天一早還要早起上班上學。這黃昏，車廂就是一個移動的家，只有歡笑與放鬆，爸爸掌舵、媽媽微笑、孩子開心，平行時空，幸福無限。

但孩子長大後，聽的歌與我們截然不同，日文歌、韓文歌，節奏強而有力，歌聲帶著對未來的憧憬；然後孩子的歡聲笑語，隨著時光的沙漏漸漸散去，他們邁步去追求屬於自己的人生。

父母健在時，舉凡爸媽生日、母親節、春節，手足輪流回去載爸媽一起到餐廳慶祝，後來二弟的休旅車負起接送責任，每次餐後，爸媽先上車，一群人圍著車子道再見，爸媽笑呵呵，頻頻向子孫揮手，一家人像圍著爐子烤火一樣，心好暖好暖。

退休後，我開始載爸媽去看診，去散步，去吃飯，車廂內充斥著姐妹們歡樂、吵雜的說話聲，爸爸總要制止，要大家安靜，我才能好好開車。母親病時，沒有體力，我載她去大學校園、美術園道散步、午茶，車廂內母親感謝：「多謝妳常常帶我出來看天地。」我不禁淚溼，媽媽的劬勞生養，一輩子為家付出，才是女兒要終生感恩回報的。不同的年代，開著不同的車子，不一樣的車內氛圍，如今父母都不在了，昔日的大團圓已成絕響。

先生開著車，我們聽歌、聊天，窗外晚霞絢爛如火，感謝老天厚愛，在黃昏的車廂裡，老夫老妻相伴，深情恆久遠。